反复震荡的马车上,秦远背靠座椅,闭着眼睛。他有些发热,指尖都仿佛是烫的,轻轻抬起来碰了碰唇,仿佛在亲吻烈焰。
第37章
十五牵着马,在走出客栈的第一步时就后悔了。
冷冷冷冷冷……十五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被夹着雪粒的风一吹,整个人都险些滚下去,冻得骨头髓里都发疼。他脑壳冰得发木,将大氅拎起来裹住自己,在厚雪中深深浅浅地走着。马发出低声的嘶鸣,他心里愧疚,伸手轻轻摸了摸马的鬓毛,还没摸两下,觉得手指头都快冻成木棍子了,赶忙收回去,牵着缰绳踉踉跄跄往前走。
少爷最怕冷了,十五漫无目的地想。还没立秋就要他加衣,一屋子的炭烧的比别人全家烧的都多。他现在冷不冷?跟着他伺候的人,知不知道多往店家要盆炭,不然他要头疼了。
十五想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算没人知道要加炭,难道他还会跑回去自己给秦远烧火不成?
真别说,他倒确实有点想。
伺候秦远成了习惯,他总觉得自己是最了解秦远的人,别人都比不过他。现在想来实在好笑,只听过小厮被东家赶出来的,没听过主子缺下人的。想他有时候会闹脾气,其实也没怎么不高兴,不高兴的事儿多着呢。从小到大,他的喜怒哀乐都不被人在意,顶多知道哭了会挨打,从不知道会有时候自己的细微情绪能被人察觉,温声软语问一句是不是不高兴了。对着这样的人,他本应珍惜才是,却反倒时刻用一些小性子来如履薄冰般揣测那人的圈限,可谓是恃宠而骄。这样逾越的小厮,自己先走了才算是识相。
十五走着走着眼圈红了,但他也流不出眼泪来,那样太窝囊。他分明冻得头脑昏昏,却体内燥热不堪,心里仿佛有一把火呼啦啦烧着。他初尝情味,不明白这可换称为“想念”“舍不得”云云,只知道自己心里难受得紧。他出走时的一腔孤勇全化成雪了,冰凉凉又热腾腾地在他心上翻滚。
他在城郊寻了个破庙,哆哆嗦嗦把马也带了进去。破庙里有一个熄灭许久的火堆,想必是之前的旅人留下的。他从包袱里寻出打火石点燃了,就着火堆取暖。庙里供着菩萨娘娘,像上全是灰,他掸了掸发觉擦不掉多少,也便罢了。娘娘像前有一个旧了的蒲团,他想拿过来垫着,又有些犹豫,便先跪于像前。
十五:“深夜无处可归,借您的蒲团一用。”
庙外突然风雪大作,他愣了愣,抬头看,月光下的菩萨面目慈悲,宁静的目光里似有些许怜悯。
十五心里骤然涌现出无数句子,仿佛自己在神明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再求您解惑,”十五喃喃道。
“人皆说情这一字最困人,我也觉得。我心里装着的只有他,哪怕我走了,仍旧反复想个没完,白日想,夜里也想。与他共处,我总觉得……他太好了。他好似仙宫来客,我不过一卑鄙小人,白白占了前世的便宜,苟且贪欢一场。我既放不开手,又心生妒忌。可纵没有这些,他是主我是仆,他是男子、我亦是男子,何来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披裹着大氅的少年跪于破旧的菩萨像前,茫茫然地抬着头,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些痛苦的神色,“是否因情困人,我便该一走了之。可若我走得对,为何我此时心里如此难过?”
庙空寂寂,寒风呜咽。雪声噗嗤噗嗤地落下,乌云行过,菩萨人面掩盖在昏暗之中,沉默不语。
十五的心猛然落空,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磕了个头。
是否解惑都无所谓了,十五想。他深深俯下身,面贴冰凉的石砖,“最后求您,佑他长命平安、万事如意。”
十五坐在蒲团上,靠着火昏沉沉地过了一夜。到了夜半时分,他又冻又困,着实忍不住,低着头闭了会眼睛。身处凛冽寒冬,梦中却是油泼般的炎夏。蝉鸣声声,一个锦衣华冠的少年人下了轿,缓缓地环视四周,最终那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胸膛砰砰顶撞,只觉得眼前人竟是他从没见过的英俊,整颗心都要付予那双眼睛里。他从泥沼中被拎出,又溺死在那一双多情的眼睛里,他一会欢喜雀跃,一会又黯然神伤。他渴望与那人亲吻,渴望拥抱他,渴望肌肤相亲……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渴望在盛大的夏季里暗暗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人慢慢消失了。他的父亲将他抱在怀里,教他说:“做人要坦坦荡荡。”
小十五白玉般的小手上拨弄着一个金锁,闻言抬头,睁大了一双黑亮亮的剔透眼睛,软声问:“什么叫坦坦荡荡?”
他爹喜欢得不得了,跟着软声回:“你如何想的,便如何做。世人怎么说,你全不用理。人活一辈子,只图你一个称心如意……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对得起自己的本心,这便教活得坦荡。”
小十五也不知听了还是没听,怏怏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玩手上那只长命锁。
叮的一声,十五猛然惊醒。
他脖子上好似缺了什么,他急忙去看,原来是脖子上的红绳松了,秦远送与他的长命锁掉在地上。他连忙拿起来,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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