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叶流州磕磕绊绊地在柜子下的篮子里翻出昨夜换下的袍子,从里面找到竹筒酒,刚转过身往前走,就毫无防备地撞上面前的人墙,砰地一声,他捂着鼻子跌坐在地,竹筒骨碌碌地滚在一边。
许延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叶流州仰脸面向他,“没……”
可是许延已经看见了地上的竹筒酒,弯腰捡了起来,“周垣都开始给你治病了,你还喝酒?”
“没有,里面的酒早就喝完了,是空的。”叶流州爬起来,坐到木案边。
许延的手指弹开木塞,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他甩手往外一抛,“那就扔了。”
叶流州连忙阻止道:“别,留着还有酒味呢,我就靠这个解馋了。”
“迟了,已经扔了。”
“那我怎么没有听见声音?”叶流州歪了歪头。
许延垂眸看着他,把竹筒放在对方面前的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听见了吧。”
叶流州伸出手摸到竹筒酒,眉眼一弯,勾住系在上面的红绳挂在腰间。
“你有住处,别待在我屋里。”许延淡淡道。
“啊。”叶流州装模作样地道,“我看不见。”
他说着感觉到经过刚才那一摔,绑在眼前的布条有些松动,便反手去重新整理一下,没抓到带子的另一头,反而让头发缠进布条里。
许延丝毫不为所动:“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叶流州勾起一边嘴角,想起以前在客栈的时候,道:“把我扔进水里吗?你家水塘在前院,提着我去一定会被许夫人和阿仲看见,到时候他们就会责备你把一个看不见的病人扔下水。况且,我还穿着你的衣服呢,那水塘里全是泥,脏了可不好洗。”
似乎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然寒气,叶流州顿了顿,放低声音:“我那屋里,被褥还是潮的。”
许延静静地和他对坐片刻,无奈地侧过脸闭上眼睛,付之一叹。
叶流州在脑后绑了半天布条都没有系好,许延道:“你过来。”
他停下动作,许延扳过他的肩膀,在他背后将缠在布条上的头发抽出来,那一头长发覆盖了叶流州的背脊,犹如乌润的华缎,触手一片冰凉滑腻。
许延替他系紧雪白的布条。
背对着许延,他露出来的眉毛斜斜朝鬓角一挑,听见对方从推开椅子,向外走去的脚步声,问道:“你去哪?”
“做伞。”
叶流州伏在窗下懒洋洋地晒着阳光,没过一会儿,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也不动弹,带着困意地喃喃:“怎么了?”
“是我。”阿仲的声音响起,他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叶流州,“周垣给你治眼睛了吗?为什么在眼睛上绑这个?”
“嗯,上面敷了药。”
“哦。”阿仲应了一声,“你要喝水吗?要吃糕点吗?”
叶流州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我记得茶壶和果盘放在那里,你来找我玩吗?”
阿仲道:“原本我来是找你在纸伞上丹青的,对了,明日就是乞巧节,我们镇子家家户户都会制伞,到时候会在山下办一场热闹的庆典,漫天挂在都是彩伞和灯笼,你看不见真是太可惜了。”
叶流州想了想,道:“是啊,很可惜。”
“我跟你说。”阿仲在他旁边坐下,“我哥的纸伞早就做好了,在我们这里,纸伞都是用来送给心仪的人,只有哥哥,做一车纸伞拉去卖。”
叶流州笑了起来,“你哥不是在院子里制伞吗?让他帮你上丹青吧。”
“他没在制伞。”
“嗯?”
“他在晒被子呢。”阿仲道。
阳光照拂在叶流州的脸上,那一丝带着怔忪的笑意,淹没在朦胧的光线中。
这一日过去,第二天便是乞巧节,一早气氛就热闹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落了一地的红色纸屑。许夫人因为体弱的缘故还是待在家里,许延和周垣都已经准备好了,可阿仲却拉扯着刚刚起床的叶流州不愿意撒手了。
“叶哥哥,一起去吧,我扶着你,一定不会摔的。”阿仲眼巴巴地看着他。
叶流州一个劲地打哈欠,“按你四处乱窜的性子,带着我,你还怎么玩啊?”
阿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犹豫不决起来,一边抓着叶流州的手,一边回头看向门前站着的许延和周垣。
周垣展开折扇扇风道:“小鬼,想着玩就别拉上病人。”
阿仲愤愤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许延穿着收袖圆领袍,长身而立,眉目俊朗,视线转向叶流州:“这样吧,阿仲去玩的时候你就跟着我。”
叶流州还没有说话,阿仲立刻欢呼起来,直拉着他往门外冲去,他跃过了高高的门槛,却忘了身后的叶流州一脚绊了上去。
他看不见门槛,脚下一绊,身体在空中倾斜,眼看要摔下去时,后领被人伸出的手抓住,整个人顿住。
许延提着心有余悸的叶流州,把他放在载满货物的马边。
阿仲无知无觉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周垣看着这一幕大笑起来,正要说什么,不远处许夫人从一排柳树下走过来,他立刻收敛了笑意,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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