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波绘梨香很讨厌那个男人。
讨厌到了憎恨的地步。
但最开始也有关系和谐的时候的。
那是在冬天, 小小的绘梨香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头枕着他结实的胸膛。
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他笑容永远淡淡的, 但又从未在脸上消失过;无论是在邻居还是同伴眼中, “那座大房子的男主人”都是个亲切礼貌的好人,一个中上阶层的绅士。
他声音低低的, 但吐字清晰。绘梨香揪着他的衣角, 听他用那种温和的声音诵读着《水孩子》。
绘梨香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 她更喜欢《绿野仙踪》那样——更有趣更温柔的故事。
但她没有说话。
绘梨香忍着困意,使劲睁大快要闭合的眼睛, 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很感兴趣。
炉火悉悉索索地燃着,窗外雨声阵阵。
吱呀一声,外门被推开了。
是妈妈回来了。
小小的绘梨香欣喜地跳下父亲的大腿,正想向门口跑去,迎接迟归的母亲,却看见父亲坐起身, 在衣架上拿起风衣往身上披。
“……您要走了吗?”
“是的。”
“我做得不够好吗,父亲大人?”
“……”
回答她的,是男人长久的沉默, 他最终俯下身, 亲吻女孩的发顶。
“我很抱歉,绘梨香。”
他没有多解释什么, 便转身划开空间裂缝,在母亲推开内门时,男人风衣的衣摆刚好消失在女孩的视野里。
——那就是难波绘梨香, 对于“父亲”这个概念的理解了。
父亲与母亲互相避而不见,而夹在中间的女孩总以为这是自己的错。她故作开朗,眼底却难掩郁色。直到后来从片段化的文字与母亲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中读懂了“真相”,自厌的情绪便加倍返还给了她的父亲——那个“痛苦的根源”。
绘梨香在坠落。
黑色的走道前方,是更深、更暗的存在。
她停在那里,像一片羽毛轻轻坠地。她没有受伤,一种熟悉又令人憎恶的气息裹住了她,像摇篮床一般,将她晃到了“地面”上。
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却有灰白的光辉笼罩着每一个意象。就在她身体正前方,竖着一座白色的墓碑。
男人身着那件熟悉的黑色长风衣,背对着她,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一根烟。
那青灰色缭绕的烟,让绘梨香踌躇了半秒。她很快确认了,尽管这个人生前从不抽烟,但此刻沉默地吞吐烟雾的男人,毫无疑问,与她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绘梨香四下打量着,这些意象——灰白天空、成排墓碑、远处青与红色的鸟群,都是她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困扰地揉揉眉心,回想着失去意识前的事。
竹马完全不想跟她交流,毫不客气地把她撞晕了——老实说,绘梨香还是有点伤心的。伤心过后,她又开始思考一方通行此举的目的。
一方通行虽然性格暴躁,但愤怒关头也不会失去理智。这点从小到大,绘梨香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最强的大脑除了赋予他最强的计算能力,还让他能够一边毒舌得让你恨不得剁碎他,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帮你处理掉所有隐患——简直像精分一样。让你虽然理性上想感激他,感情上却恨不得与他一刀两断。
要不是自己被出乎意料地打晕,绘梨香肯定又要控制不住自己和他绝交了。
(哼,能够忍耐你这样的笨蛋,本大人的耐心真是好到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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