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韵说:“若站在这里的是燕北骄, 他会舍不得;若站在这里的是崔嫣, 他会犹豫;可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容韵。天下再大,极目远眺,也只容千丈。这千丈之内, 若无陈致,与地府何异?”
仙童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他竟然恢复了前两世的记忆。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便老老实实地说陈致受了伤,正在休养。
容韵将信将疑说:“他不是大功德圆满金身吗?西南王能伤他?”
连这个也知道,简直暴露得亵裤不剩。
仙童只好说实话,有个特别厉害的大魔头入侵天界,陈致不慎被他当胸捅了一剑。
容韵冷声道:“诸天神佛,任由一个魔头作怪?你当我是三岁稚童,任你愚弄吗?”
仙童苦口婆心地解释,可是前面已有撒谎的劣迹,容韵始终不为所动,一口咬定要见陈致。仙童身心俱疲,无可奈何,只好暂时鸣金收兵。
他回头找梅若雪商量。
梅若雪问:“谭仙人的伤势如何?”
仙童心不在焉地说:“他没什么大碍。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梅若雪说:“你将养伤的陈仙人带来给他看便是了。”
若是这么容易,他何至于头疼。仙童说:“陈致服用了万灵丹,还需数百年才能醒转。凤三吉便将他带去了赤焰谷,那里赤焰之心,会加速伤势复原。”
梅若雪说:“那就带他去赤焰谷。”
仙童哭丧着脸:“我连赤焰谷在哪里都不知道。”
梅若雪说:“你知道谭仙人在哪里吗?不如将他带来给我。”
仙童:“……”
两人商议了半天,只得出一条结论:这酒家的饭菜实在不怎么样。
仙童灰溜溜地回天界搬救兵,却听说神魔战场有魔头反扑,北河神君等仙人匆匆赶去镇压,根本无兵可搬。
他终于感受到了陈致曾经感受过的空虚、寂寞与无助。
可惜,身边连个抱怨的人都没有。
回到凡间,正想着再找容韵开解开解,就听说燕朝已经举行了登基大典。仙童兴奋不已。可见凡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无陈致,不统一。”事到临头,不还是乖乖地坐上了皇位。
他站在路边偷笑,被梅若雪拍醒。
“你笑什么?”
仙童说:“为江山社稷终于能休养生息而笑,黎民百姓终于能安居乐业而笑。”
梅若雪奇怪地看着他。
仙童说:“我说的不对吗?”
梅若雪说:“大典上,容韵立王舒光为皇太女,并在即位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禅位与她。这是江山社稷能休养生息,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之兆?”
仙童呆若木鸡。
梅若雪觉得自己果然还需要好好修炼,神仙们的心思实在太过高深莫测,叫人难以参悟。
仙童到皇宫。议事殿龙椅上已经换了一个人。
仙童不管不顾地闯进去:“容韵呢?”
那人抬起头来,秀美的面容展露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沉稳:“你是何人?”
仙童不知该怎么组自我介绍。自己的名字就算说出来,怕也没人听过。
好在那人很快便说:“可是陈仙人的同袍?”
仙童忙道:“正是。”
那人说:“太上皇临走前交代,如有陈仙人同袍来找,便说他回了四明山。”
四明山钟灵毓秀,又有仙人传说,引来修士在此修炼,以期飞升。容韵回来时,家门口就被人占了。这些人不敢鸠占鹊巢,便想在门口沾沾仙气。
容韵见到他们,仿佛见到那些纠缠师父、致使他们师徒分离的苍蝇们,杀心大起:“限你们一刻钟内离开!”
修士们本想过来打个招呼,闻言被激起了火气,怒道:“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不离开又如何?”
容韵转过身,双眸隐隐出现一道红光,五指微张,竟凝出一团虚火。吸收无尽火与忘川水之后,他一直凭借崔嫣的记忆,日夜修炼。如西南王府那日,留师父一人对敌,自己无计可施的覆辙,他绝不重蹈。
这些修士,大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修炼了几十上百年,也不过筑基,并没有大本事,见状有些胆怯。
一人说:“你这娃娃,说话好没礼貌!叫你师父出来,我们与他论理!”
容韵冷笑道:“你们若能找我师父出来,我倒可以对你们礼貌相待。”手中火越发旺盛,眼见着大战一触即发,修士们先怂了,说:“我们慕陈仙人之名而来,既然他不在,我们留下来也没意思!告辞!”
走得极快,顷刻间作鸟兽散。
容韵克制了半日,才没有追上去。纵然陈致不在,也知道他必然不希望自己妄造杀孽。可是,做了师父欢喜的事,也得不到赞扬,只怕做了他不欢喜的事,连句责问也等不到。昔日的患得患失,得到的,终究是“失”。
用尽心机是一场空,千依百顺也是一场空。
师父,你未免太狠心了。
屋内覆了厚厚的灰尘,光是打扫,就费了半日。又下山去市集采买陈致爱吃的食材,起灶烧了一桌,色香味俱全,默默地坐了会儿,到菜凉了,才胡塞了几口。
第二日,在观景亭枯坐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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