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王慕容德结了太保阳骛与侍中皇甫真作伴,在慕容暐面前痛快陈说一番之后,三颗脑袋有约定似的一起磕在地上,连声音都整齐划一——
“燕兴,其必吴王。”
慕容暐支起袖子遮住脸,左右拭去眼角的“泪水”,答道:“朕如今心中哀伤,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们先退下,留些时间给朕好好想想。”
“陛下这是何意?”慕容德在吴王府捶着桌案愤愤然道:“如今是什么时候?竟然还沉心悲痛,以至不思国事!”
慕容垂在座上不说话,余光照到阳骛和皇甫真,暗自思忖着。
“恐怕陛下根本无此意。”阳骛说:“今日朝会之上,陛下称‘哀思过度、以至不起’,诸事全由上庸王打理……”
“上庸王任人唯亲、唯财是命,怎堪国事重托?”皇甫真立起身子:“何况桓王曾千万嘱托我等,在他之后定要将大任交付给吴王。你我食禄之臣,当死国之事,如今关头,必要力谏。”
阳骛暗自蹙眉不语,一旁的慕容德神情激愤,似乎还想要响应些什么,却冷不防地被慕容垂一声轻咳打断。
“诸公为我的事奔走周旋,实在使我惭愧。”大燕的吴王从案后站起来,走到前面去,倏忽曲了腰身大拜下去:“我才疏学浅,心无大志,唯愿为陛下、为大燕效死。”
慕容冲与慕容泓从太原王府出来时,慕容亮与慕容温正要进去,彼此见面的时候慕容亮先走上来,一把拉住慕容冲的手。这一下倒叫慕容冲愣住,连旁边的慕容泓也诧异了一下,二人彼此交换目光,都有些不明所以。
原来慕容亮和慕容温与他们虽都是先帝之子,但素日只在一起读书骑射,除此之外谈不上有什么别的交集。这两位皇子因为母亲出身地位不高,一直以来都沉默谨慎,恰恰慕容冲天生得活泼,又蒙太后怜爱,一向无拘无束,因此嫌他们过闷,向来只与慕容凤、慕容泓玩得投机。
总之,从来见到都不曾有这么热情过。
“凤皇,你近来可都好?”慕容亮关心地拥着他的肩膀问,当真像再亲熟不过的兄长搂着幼弟。
“都……都好。”慕容冲点点头,面上仍是不免尴尬,又不得说出来。
“那就好。”慕容亮状似宽慰地道:“你看,近来天气乍暖乍寒,你可注意着,不要像六弟,昨晚上又病了。”
慕容泓在一边不屑地插话进来:“六哥想来不是因天气病了。昨日雷电劈了他院里一棵枯树,恐怕是被这个吓病的。”
“你别总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慕容温从一旁站出来,蹙眉瞪他一眼,又转头对着慕容冲:“凤皇,你听说没有?咱们都要搬出宫去了。”
“搬出宫?去哪?”慕容冲听他们一会儿谈冷暖一会儿说吉凶,正恍惚迷离,一时没能会意。
“戚里,”慕容亮说:“或者到邺城外面去……若凤皇你的话,没话说,定是去戚里最好的府邸上去,可我们不一样……咱们兄弟一向感情笃深,你可要记住在太后与陛下面前多说说,可别把我们扔到外面去。”
慕容冲回到宫里的时候,可足浑正把她的那些金器宝物、玉石陈设摆了一室,他想起因慕容恪病逝的事,慕容暐的大婚也推到了后面,近来该是没什么大事让她如此张罗。
想到了慕容恪,心绪又不免低沉几分,慕容冲攥着袖子低头跨过几件精致的席镇,到可足浑面前时站住唤了声:“母后。”
可足浑正捧着一张白貂皮的席子抚摸,没看到小儿子回来了,乍被他这样一唤惊了一刻却立即又喜笑颜开,拉着他的手到跟前来坐下,从案上摸出一顶金步摇冠横在他的脑袋上比划。
慕容冲习惯了散发,不扎总角也不作发髻,只把侧鬓的发梳拢起来编在脑后,最多也只是松松垮垮束过几次,今日依旧是散着。
可足浑于是又顺手执了骨篦在手中。
“正巧回来了,我向你皇兄讨的赏,看合适不合适。”
“母后。”慕容冲瘪了嘴角,语气不顺:“我得去读书了。”
“今日暂且免了。”可足浑仍然眉眼带笑,骨篦顺着一把墨发梳下去,理顺了,又捞起在头顶束牢固,这才把那一顶步摇冠仔仔细细给他戴上。
她板着慕容冲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步摇冠顶那些金灿灿的“树叶”被风吹过一样婆娑地起舞。太后左右上下颇为满意地打量着,却蓦地蹙起眉头,手抚上幼子鬓角、额前散碎下来的茸发。
“我的凤皇儿,何时能长大啊……”
慕容冲本就不愉快,听她的话更不平起来,压低了声音驳道:“如今就长大了。”
可足浑只扶着他的双肩笑,并不说话。
太原的天一直阴沉,雨下着不断,而邺城的雨只下了一日,第二天就艳阳高照。
只几日过去,因慕容恪逝世发来的悲伤就消弭不见,大人们各忙各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前日皇帝下旨,宫中的封王无论年龄够不够的,都或赏赐府邸搬去戚里,或徙到外面去驻守边城。慕容亮和慕容温都各自哭过一场,他们一个要去龙城,一个要去洛阳。除去慕容冲,只有慕容臧与慕容泓留在邺城。
几个“闲人”照例在太学一起读书,慕容凤支起身子往前拍了拍慕容泓的肩膀,说:“从此咱们住得近了,幸好你没被迁去外面。”
“我宁愿去驻边守城。”慕容泓头也不回地说。
慕容凤无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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