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往后一仰,刚学会开机甲的人,在机甲里总是很拘谨,往往是第一次通过精神网控制第二台机甲的时候,才能找到感觉。此时,自以为找到了感觉的周六开始在天上恢复了坐没坐相的流氓样。
定位屏幕在茫茫宇宙中搜索着机甲北京,两个人谁也没吭声,相对沉默了一会。
周六忽然说:“我前女友六岁。”
陆必行差点被口水呛住:“……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大夫看看?”
“啧,想什么呢?我跟她一起的时候也才八岁,”周六翻了个白眼,“她爸跟我爸是一起做生意的,我俩老在一起玩,那时候我们一大帮孩子一起长大,所有男的都喜欢她,还有几个死丫头也跟着添乱,每天为了谁当她老公打成一团。她偷偷跟我说,其实她最喜欢我,但是对别人不好解释,为了有个说法,我得把所有人都打服了才行。”
不服就打一架,闹了半天这处事风格还有出处。
陆必行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等等,你不是说你是被人捡来养大的吗?哪又冒出个大家族?”
“是啊,”周六仰望着星空,“要不怎么说我前女友六岁呢——她就活到六岁。”
陆必行一愣。
“那段时间我爸他们神神秘秘的,据说是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我太小,不知道是什么大生意,只记得那年他们赚得格外多,所有人都格外高兴,新年的时候,我爸晚上喝酒喝多了,我听见他对另一个叔叔说‘以后有钱了,就不要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了’。”周六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那天晚上,有一伙人闯进我家,杀了所有的人。我妈把我和她塞进两个连在一起的生态舱里,录了音,设定了路径,扔到了大气层外,托付给臭大姐。路上,我们俩惴惴不安,就像是漂流瓶里的两只虫子,然后那些人的导弹跟我们擦了个边,她的生态舱被击碎了一半。”
陆必行吃了一惊,扭过头看着周六。
周六的娃娃脸上是少见的沉郁与冰冷,仿佛是大气层外没有阳光普照,让他现了原形。
“你懂的,陆老师,”周六说,“要是干脆被炸成碎片,那还就算了,一眨眼的事,但是偏偏是被打碎了一半,我还没进入休眠,透过小窗,我看见她吓得大哭、挣扎,营养液一点一点流失,气压一点一点变化,碎了一半的生态舱像个被活活剖开肚子的母兽,眼睁睁地看着肚子里的小崽慢慢流出去,慢慢窒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她让我为了她去跟别的孩子打架,我不敢,因为我从小发育比别人慢,他们都比我高、别我壮,所以我跟她说,让她等几年,等我再长大一点……”
“这是我这辈子学到的第一个道理,陆老师,有些事是不能等的。”
他这话总结了不祥的过去,又好像是某个不祥的预言,话音刚落,陆必行手上的定位器就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无效搜索。
陆必行还没从周六的话里回过神来,心里好像被一只手拧紧了。
再搜,依然是无效搜索。
这代表……要么机甲北京的通讯设备损坏,要么它莫名其妙地改道,离开了内网覆盖范围!
这时,最早的一波的带电粒子流已经抵达,迎面撞在三百架机甲拼凑的防护罩上,高能带电粒子与防护罩彼此碰撞、衰减,少量穿透过去,引起基地磁场的轻微扰动,继而在大气层上方出现了类似极光的光带,仙人袍袖似的舒展至天边,瑰丽得好似玄幻影片的特效现场。
所有人都醒来了,接着,越发密集的高能粒子流潮水似的倾盆而落,翻覆在机甲防护罩上,防护罩看着薄如蝉翼,却又好似铜墙铁壁,一时间,每个在大气层外的机甲驾驶员心里都有了同样的荣耀感——我在保护基地,我在保护我的家。
不知是谁,开始在精神网里唱一首古老的流浪之歌,非常古老,好似所有人都听过,渐渐的,他们的声音都跟着加入进来,隆隆作响,淡化了歌词与曲调,仿佛一道从未想过、自发而成的宣誓。
而促成这一切的陆必行的手却在轻轻地发着抖。
他三次试图定位机甲北京,全部显示无效搜索,忍无可忍地联系了林的个人终端——而内网方才告诉他,“查无此人。”
林静恒在他临时的客房里闭目养神了片刻。
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严刑逼供的时候遇到,不料这群星际海盗比他预计的还要疯狂——他们居然拿彩虹病毒当唤醒针。
正常的彩虹病毒会先潜伏二十四小时,然后发作,但他事先注射过阻断抗体,彩虹病毒会和阻断抗体提前相遇,由于这种病毒的特殊性,最多三小时后,他就会开始高烧,直到病毒被抗体消灭干净。
容易穿帮不说,关键他们不严刑逼供,他怎么才能合理泄露那编造的“地下航道”,把他们引走呢?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他的门。
林静恒一睁眼,一个少年推门进来,少年长相秀气,但不知为什么,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他抱了一床干净的被褥,之后又把一盒小药瓶放在他面前,对他拘谨地一笑。
林静恒余光瞥见,那是一盒止疼药。
少年可能是个哑巴,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止疼药,比比划划地冲他艰难表达——精神力过载会引起头疼,让他先拿这东西凑合凑合。
喜欢残次品请大家收藏:(m.66dshu.com),66读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