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
祝掩四人仍是心忧,若昨夜林中埋伏真乃禅活门所设,怕是此时现身宝象寺,便如羊入虎口,正送了便宜上门。如此,几人先是再三告知同括此行或有风险,后则又再约定,四人虽不现身,仍需暗中静观宝象寺情状,如若同括当真遇险,呼救也能有个方向。
同括和尚见推拒不过,只得施一大礼,待将祝掩等人一一谢个遍,这便又低眉,将那消灾吉祥咒连同往生咒诵出声来。
“生死有命,无需挂怀,”诵经完毕,同括起身浅笑,轻道:“人生于几时,死在何处,本是命数。小僧再谢几位施主恩德。”拜别之言方落,同括已是念着阿弥陀佛,放脚便往宝象寺去。
四人一合计,先停在宝象寺不远处一条街上,选个视野上佳的茶摊,歇起脚来。待几人目送同括徐徐入了宝象寺门,方长入口气,抿唇喝口热茶,又再环顾四下,更见忐忑。
擐昙一地,不愧垂象国都:五步见一小庙,十步遇一大庙;街上熙熙攘攘,引车卖浆者众,货品琳琅,店铺兴隆;百姓多是慈眉善目,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更有僧侣往来其间,备受推崇,尽享礼遇。
那宝象寺,作为擐昙最大、香火最盛之国寺,礼佛信众更是络绎接踵,单单寺门外那官轿,已近十顶。
胥留留眉关微攒,浅抿一口茶汤,支吾道:“祝大人,若是昨夜林中人马,当真来自禅活门,你猜,鱼悟师可会……”
未待祝掩应声,宋又谷已是接道:“胥小姐还在怕那小和尚被人灭口?”
“不……不会吧?鱼悟师总归是得道高僧。我倒觉得,无论客栈那尸首,抑或昨夜那林中埋伏,多半是有人蓄意陷害。再说,小师傅不过同我等偶遇,即便为宝象僧人认出,也不该是什么要命的事儿才是。”
宋又谷白一眼闻人战,轻声驳道:“尤耳一事,可是关乎三国国主声威,一国之主,又是身系万千百姓安乐;管那小和尚知与不知,既然其那般虔诚,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稍顿,宋又谷探头上前,扫一眼桌畔三人,眉尾一飞,笑道:“你们觉得,少扬那捕头,现下是死是活?”
胥留留闻听,侧目定定瞧着祝掩,半晌,方见他面现苦色,启唇应道:“秘密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无瞒天过海之能,便求些难得糊涂的运气,若是两者皆不可得,怕是日子过得提心吊胆,食难下咽,夜难安眠……如此,即便留了命在,怕也是生不如死。”
闻人战目珠一旋,撇嘴轻道:“我长这么大,还未曾有什么时候吃不下饭去。天塌下来,也不能饿了肚子。”话音方落,已是起身,轻道:“我且去看看摊上还有什么茶点干粮,省的牛饮半缸,腹内仍是空空荡荡。”
宋又谷见状,轻应一声,已是紧随其上,离了茶桌。
胥留留先是一眺宝象寺寺门,后则看似不经意,抬掌取杯就唇,轻声喃喃,“祝大人那梦行之症,可是因着身上背了太多秘密?”
祝掩闻声浅笑,再不多言;胥留留知情识趣,亦不逼问。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
同括初一进了宝象寺,便寻了一院内僧人,恭敬起手,询道:“阿弥陀佛。这位戒兄,小僧远自南面灵和寺来,诚乞鱼悟禅师亲见,不知戒兄可否帮忙?”
宝象寺那僧人似是见多了同括这般行脚僧人,上下打量他两回,冷哼道:“国师现仍在朝堂,不在寺中,请先往内堂进些斋饭,在做计较。”
同括一怔,连连摆手,“这位戒兄,斋饭便也不必了。只是,小僧确有要事,受人之托,必得亲见禅师,方算忠人之事,不负信赖。”
那宝象僧人也不多言,抬手招呼院角另一年岁稍幼的沙弥,令道:“引这位师傅往内院一苇堂候着。”
同括见状,连声称谢,惜其不知,那小僧,全不顾出家人体面,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此一时,那鱼悟和尚哪里身在垂象皇宫,其正取座宝象寺内一处秘密禅房,指尖轻点身侧桌面,满脸怒容。
“昨夜失手?”
鱼悟身前一人,乃是俗家弟子打扮,虾腰拱手,惶遽颤声道:“本派了八十人前去伏击,想着必得胜券在握;孰料半路杀出另一队人马,和我们同样打扮,黑衣蒙面,人数亦是不少,同我等一场乱斗,予了那胥大小姐时机逃了。”
“可有伤亡?”
“皆有损伤,并无殒命。”
鱼悟长叹,两手于膺前缓缓掐捻那黑檀挂珠,半晌,方沉声询道:“尤耳左大臣可是已在寺中安置下?”
“谨遵国师吩咐,左大臣已然知晓此行深意。”
鱼悟轻应一声,抬眉再道:“既然胥家小姐未能请来,咸朋山庄那头,就先莫要惊动,免得届时,难以收场。”话音初落,鱼悟却是径自摇眉,冷笑自道:“此一计画,本就非得跟胥子思针锋相对,明里暗里做了仇家,既然左大臣已到,怕是那胥留留捉也得捉,不捉也得捉了。”
稍顿,鱼悟手上动作乍止,将那挂珠一贴胸膺,抬声询道:“昨夜那群人,既已过招,可看得出其来路?”
堂下弟子吞唾两回,支吾道:“其招数,倒也可辨,然则甚多甚杂,实在不知是何势力。”
“依你看来,可会是祥金卫?”
“弟子着实分辨不出。只是弟子念着,若是祥金卫,其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鱼悟闻听,眼目一阖,思忖再三,倒也觉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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