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又谷折扇一开,隔空指点两回,薄怒斥道:“昨儿夜里,你到底于那伍金台面前漏了甚马脚?”
闻人战眼白一翻,拨弄着额前碎发,撇嘴便道:“怎就非是我出了错,坏了此计?你这泥鳅,脑内无一纸之诵;出的主意,也是这般靠不住,白瞎了本姑娘的易容手艺!”
胥留留不待宋又谷反驳,已是轻咳一声,柔声冲闻人战询道:“闻人姑娘,昨夜你可是一直藏于暗处,从未让那伍金台瞧见你的影子?”
“自是如此。”闻人战眨眉两回,又再接道:“胥姐姐,昨夜我一现身,那伍金台便吓得魂不附体。自始至终,其又是念佛经又是呼佛号,真真是想求个佛光普照,好将我这魑魅魍魉渡了。”闻人战一顿,掩口打个呵欠,挠了挠眉,轻声再道:“从头到尾,我也不敢发出半点人声。生怕那伍金台心细于发,从中听出了破绽。”
“我这法子,本是极好。人行恶事,总归惊惧神佛降罪,骇惮鬼怪寻仇。惊,则失智;骇,则乱防。此一时,那伍金台本当自疚,愧恨噬心,口漏招认方是,怎得……”
闻人战不待宋又谷言罢,已然将双眉一竖,娇声嗤道:“要我说,怪就怪你这泥鳅,早早于金台寺忘形漏言,这方令伍金台生疑,处处提防。故而,只要你我尚在这钦山一日,无论何时何境,那伍金台断不会卸下防备。岂会单因你一个夜半鬼上门的老旧点子便不打自招,现了原形?”
“老旧点子?”宋又谷不由切齿,折扇一收,却是再难得只字,面上似哭似笑,心下却是哭笑不得。
闻人战见状,手肘一撤,仰面一躺,轻声嘟囔道:“你这人,不会扯谎便莫要多说。那日在金台寺,你便实言,单刀直入,岂不省时省力?现下这般,自找麻烦。”
宋又谷听得此言,立时起身,放脚往榻边踱了两步,尚未开口,却见闻人战翻了个身,又再打个呵欠,背对接道:“我师父说,若是一个男子连谎都不会扯,那可万勿同其走得太近……”
闻人战拉个尾音,待听得宋又谷脚步乍止,这方娇声笑道:“因为……不会扯谎的男人,压根儿就不是个男人。既已都不是男人,又岂会是个好男人?”
此言方落,胥留留已是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宋又谷探掌往唇边一靠,舌尖往腮边一点,耳郭一抖,后闻胥留留低低嗤笑声,前听闻人战柔柔打呼声。
宋又谷将那折扇收了再开,开了又收,往复数回,啪的一声,重重敲在自己脑壳上;后则稍一屈膝,整个人直直下堕,就这般蹲坐榻前,想得胃肠翻江倒海,仍是算不出这一计究竟乱在何人、毁在何处。念着日前夸口放言,其更觉得一阵烦热,再也没了主意。
隔天,巳时。
宋又谷等一行人已是垂头拓翼,下了钦山,徐徐南行,沿原路回返葡山。
此一时,几人心下,各做各的计较。于宋胥二人,怕是忐忑着不知当如何面对柳松烟同柳难胜;而于闻人战,其倒想得不远,只求再往葡山吃一顿鳗鱼煨整鸭,后则独往玲珑京,好好瞧一瞧那托病回府的五鹿老。
行不过一个时辰,便听得铁蹄踏踏,由远及近;诸人回首,竟见其后——马若蛟龙离水,人如奔彪下山。尘土茫茫,呼喝荡荡,那般阵势,端的是急于星火,震慑青宵。宋又谷稍一结眉,细细一辨,方查来人俱是钦山弟子,粗一计算,怕是倾巢而出。为首的,正是那陆春雷。
“大人……大人….…”
陆春雷等人紧收马缰,跃身急下,三步并作两步,奔至宋又谷马前。
“大人……切莫……伤了大师兄!”
宋又谷同胥留留换个眼风,心下俱是不明所以,尚未启唇,便闻陆春雷喘息稍定,沉声叹道:“那伍金台……已经死了!”
“咦?”闻人战眼目一瞠,言辞中漫是不可思议,“老掌门方入土,新掌门就跟着去了?”
陆春雷两手急摆,膺前起伏两回,抬声应道:“甚么新掌门?那伍金台,不过一阴毒小人!初入门时,便作逢迎狗态;筹谋日久,更履弑师恶行!这般厚颜倾危,哪堪我等唤其一声掌门?”
宋又谷闻言,口唇浅开,颊上微颤,心下且喜且奇,一时竟呆怔不动,半天难发一语。
“大人……大人?”
宋又谷闻陆春雷连声轻唤,这方回神,直冲四下摆了摆手,暗自叹道:本想着待到葡山,我便得负荆谢罪,好生平复那柳松烟心绪,再同胥家小姐合计合计,实在不行,尚得再籍闻人小姐妙手,随便将个死囚易容诛杀,也好息了钦山众怒。如此,只怕柳松烟便得一世躲藏,再无得见天日之时,更休提甚重回钦山,执掌一门。
现下,那伍金台不仅道出弑师实情,并且已然伏诛。思来想去,这便好似连佛祖都偏向着柳松烟,柔枝一弹,甘露遍洒,眨眉便将那碍眼的妨路的扫了个干净。
宋又谷啧啧两声,长纳口气,眉目一转,缓声令道:“且将前后,细细道来。”
陆春雷一听,立时拱手,毫无怠慢,启唇便应,“巧便巧了。几位大人方离山,我等随后便为那大欢喜宫人所制,困于派内,动弹不得。”
此言一落,众卫皆惊。
“我本想是那伍金台难堪疚恨,畏罪自裁;抑或是上苍洞见,伏魔诛凶……怎得……怎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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