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天过去,江南多草木,一夜春风吹过,建康城遍地芳菲。
得知皇帝打了败仗的时候,王悦正在自家的书房里和王有容喝着茶大眼瞪小眼,消息一进门,王悦还未反应过来,王导的召见就跟着到了。
原来王敦兵临石头城门下,皇帝御驾亲征,就在局势千钧一发之际,出了件谁都没想到的事。
石头城守将周札反水了。
周札主动开了城门迎接王敦入城,王敦不战而胜。
朝廷败绩触目惊心。近十支兵马全部落败,竟是无一人能遏制王敦的嚣张气焰,石头城沦陷后,孤注一掷御驾亲征的元帝情况岌岌可危,消息传回建康,京师大震。
一国之君身陷囹圄,中朝猛地动荡起来。
不怪收到消息的王导都愣了会儿,实在是王敦的动作太快了,从起兵到如今挟扼天子,区区不到两月而已。
王家这位素来随心随欲的暴烈将军出手便是雷霆万钧,江左烟尘大振,半壁江山地覆天翻,王室尊严荡然无存。
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皇族的兵马在面对王敦之时几乎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孱弱到这地府,这些年江左大族对皇家的蚕食程度可见一斑。
王悦冲进书房见着王导的第一句话很直接。
“怎么弄成这样?皇帝不能死!”他猛地伸手撑上了王导的桌案,“伯父不会真要弑君吧?”
琅玡王家绝对不能做这乱臣贼子,当年王衍空谈葬送了西晋半壁江山,此事至今仍为人诟病,如今王敦绝对不能做王衍第二,元帝一旦死了,东晋必然大乱,北方虎视眈眈的五胡若是此时趁虚而入,一旦神州陆沉,中原国祚毁于一夕之间,琅玡王家便是板上钉钉的卖国贼,到那时江左所有苟延残喘的西晋遗老,无论富贵贫贱,全是胡人马鞭下的亡国奴,当年愍怀二帝所受的羞辱难道都忘了吗?
王导开口道:“皇帝永远是大晋的皇帝、万民的陛下。”
“那如今石头城是怎么一回事?伯父纵兵在石头城内大肆抄掠杀人,皇帝被困死石头城宫中,这怎么一回事?”王悦拧着眉,紧紧盯着王导。
王导顿了会儿才慢慢道:“周札反了。”
周札反了,出乎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与士族因为良人奴的事产生了极大的嫌隙,加上他又大肆打压士族提拔寒素,士族本就对他有所不满,周札作为江左豪门义兴周氏的重要人物,在王敦清君侧这事上一直是支持王敦的,这正好解释了周札为何忽然临阵倒戈。良人奴一事动摇了士族的根基,朝中观望的士族大多也和周家一样,是以王敦进京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两个月便兵临石头城下。
王敦此人性子通脱,平生不拘小节,做事也很是随心所欲,周札一反,石头城不攻而破,取建康如探囊取物,局势一片大好,王敦一介武将,一时得意怕是杀心大盛。不过也不能排除王敦趁乱想扳倒司马睿的心思,王敦自起兵起一直与王家有来往,可书信近两日却忽然断了,王敦如今的暴虐行径,在王导看来很有几分先斩后奏的意思。
怕只怕他那位堂兄是真的对皇帝动了杀心。
王导看了眼王悦,忽然开口道:“你走一趟石头城,如今形势复杂,我脱不开身,你亲自去瞧瞧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去?”王悦有些愣住了。
“嗯。”
王悦顿了片刻,点点头,“行!”
“即刻就去!”
“好。”王悦刷一下转身往外走。
王家人无论心思是逆是正,但是做事风格大抵是如出一辙的,绝不拖泥带水。王家家风如此。
城郊。
两名侍中颤抖着手跪在阶前不发一言。
大晋的皇帝垂手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养尊处优多年,这一下子仿佛忽然苍老了数十岁。他脱下了戎装穿上了朝服,坐在空荡的屋子中,面目枯槁。
“王处仲,你若是想当皇帝,你不如直接与我说,我把皇位让给你,我回琅玡当我的琅玡王去,你何苦让百姓受这种苦呢?”
那跪在地上的两个侍中听着皇帝那近乎呓语的自言自语,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他猛地捂住了嘴,整个人伏地大恸。
石头城。
军帐中,白锦罗裳的军妓抱着琵琶弹琴,青葱十指轻轻拨弦,那军妓眉目都生的很好,玉簪松松垮垮地挽着长发,低眉的样子温顺极了。
军帐外火光冲天,刀枪兵戈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军帐内,美人,将军,满架的刀。
“换一支。”横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将军忽然开口。
貌美的军妓抬头看去,拨了下头发轻声问道:“将军想听什么?”
“你随意。”王敦略显困倦地裹紧了战袍,打了个很不雅的哈欠,“待会儿我要睡过去,你若是冷,就披上衣裳,夜里凉,你自己留意。”
军妓看着翻了个身呼呼睡去的王敦,抱着琵琶跪坐在席子上半晌,听着账外杀人放火声,她思索片刻,轻轻拨弄琵琶弦。
王敦听着耳边的调子,困意忽然有些散了,他支起胳膊看向那军妓,“这什么调?”
“《行路难》,二十年前洛阳太守府里的老乐师曾为诸位洛中朱衣弹过。”
“换一首!”王敦很不解风月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皱了下眉。
军妓轻轻柔柔地道了一句,“是。”
军帐中琵琶声由轻柔转激烈,且越发嘹亮激荡,杀气翻腾。刚刚温柔调子里一直辗转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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