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朗月摇摇头,随口笑道:“明月青光,皆不如你。”
老鬼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只微微在眉梢余了一点,道:“你到底有多喜欢那个管明光,看他如此伤痛,也要推开他,不舍得毁了他的仙路。”
丁朗月淡淡一笑,道:“兴许我是半点也不喜欢他呢?我真正喜欢谁,便定要得到他,哪里还能推得开。”
老鬼道:“这话说的若是我,倒是有几分真。”
松林间清风骤起,吹乱了地上交错的影子。丁朗月静了一瞬,终于回道:“真真假假,你又不是我,哪里能知道了?只不过你若是要插手毁了管明光的仙途,我定然饶不了你。”
老鬼在鼻中哼了一声,到底没继续问,奚雪风呢?江怀霈呢?恰才的少年呢?这一个又一个,你都要护住吗?
夜半酒醒,丁朗月更觉得身上寒冷,他不由自主缩了一缩,却觉得那老鬼也动了一动,把自己抱得更紧。两个人便这样和衣相拥,在松林间的青石之上睡着。老鬼身属幽界,就算压制了修为到了明界,依旧是深寒入骨。老鬼将头靠在真仙的肩上,吞吐的气息舒缓地喷在脖颈之间,似凉风丝丝,挠着那一片皮肤。
两人难得能这样平静相对,丁朗月微微挣开眼睛,长久地看着那老鬼的睫毛,看睫毛在微风中一颤一颤,起起伏伏,慢慢凝着山间的寒露。时间缓慢行过,树影投在身上,露水浸湿了衣衫,一切都很凉、很静,心却似乎慢慢热了起来。再没什么能抵得住近在方寸的相思,丁朗月终究伸手,将镜盲圈了起来,深深揉进怀里。
夜到深处,花也睡去,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也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这一夜的明月被云掩了过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管明光终于在山间寻到丁朗月的时候,是看到丁朗月正枕着江怀霈的腿,半张了嘴,任由江怀霈将酒倒在嘴里,然后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剩余的酒液混着泪水,从唇角流下,落到地上。江怀霈难得没有穿那一身姜黄色的道袍,而也是穿了一身惨白。远远看去,恍惚之间,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丁朗月。
愤怒的话说不出口,管明光从未见过丁朗月这样伤心的样子。
昨天那个少年死了,头颅被割走。他死在一片竹林之中,鲜红的衣袍像旗帜一样倒悬在竹枝之间,两条雪白的腿被竹叶刺穿,钉在竹竿之上;双臂则是无力地倒垂下来,血线沿着臂膀淌下,沿着掌心流到地上,像是个血色的衣袍融化了,缓缓流淌。
管明光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事情是镜盲做的。倒不是因为之前每一次发生类似时间,那老鬼都在场;而是那老鬼的杀人方法,与这一次实在太相似了。
都是极美,美得叫人心神动摇。管明光想起来上次那个凡间县丞的死,死在荷花缸里,雪白的肌肤,墨黑的头发。
但他很快想起来,任何事情都不能主观臆断——于是立刻取血占卜,然后就卜出,这是丁朗月做的。他完全不相信这个结果,然而他翻来覆去用各种手法卜了多次,都是这个结果。他匆忙传音通知了阳玄派的掌门,以及另外一个渡劫宗师,然后就来找丁朗月。接着他就看到丁朗月那样的哭。管明光说不出话来,心里怔怔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好。
江怀霈抱着丁朗月的头,也不抬头,轻声却是十分坚定地问:“管明光?你来了?那人死了,你的反应,多半是通知了门派各个长老吧?你也把卜算的结果告诉了他们吧?”
管明光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怀霈却接着说:“哼,你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相信他呢。”
管明光反驳:“不是的,我——”
“你卜算了很多次,是吗?结果如何呢?”江怀霈抬起头来,眼里全是嘲讽:“然后你就来了,来质问他。”
“我——我相信他不会!所以当然要来问清楚。”
“他若说不是,你会相信?还是相信你卜算到的真实呢?”
管明光很想说自己相信丁朗月,但他的确说不出口。他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确是更相信眼见的真实,甚至是不能确定的、也许是被掩盖的真实,而不是一个人的心。江怀霈的话语和眼神像利刃一样直刺入胸口,叫管明光觉得突突地疼痛麻木,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他只想夺路而逃。
但他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丁前辈,你真的……没有做,对吗?”
丁朗月一个字也没有说。
管明光的脸色从通红到惨白,最终几乎浑身发抖,然后落荒而逃。什么端方雅正,什么宠辱不惊,他做不到,全是假的。华明峰到竹林的路不算长,凭风飞去,也不过是瞬息光阴。但管明光只记得自己是用双脚在跑,一边跑,一边让心脏剧烈跳动。
等跑到气喘吁吁,他终于想明白,依旧是事实最重要。若是自己看错了人,那只当过去一切如流水。但在彻底弄清此事之前,他决定不再想任何多余的事情。
管明光回到竹林,重新看到那倒悬的少年之时,阳玄派的掌门、各楼长老以及另一个渡劫长老顾咏之都到了。甚至丁朗月本人也到了,他比管明光还到的早,脸上也没有了半点泪痕。只是江怀霈紧紧贴着丁朗月,站在身边轻轻扶着他。管明光回过头,不再看他们。倒是江怀霈回过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镜盲也到了,混在一堆普通弟子之中,与褚氏兄弟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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