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引歪过头去,看虞舒曜咽下酒时滚动的喉结。
虞舒曜气定神闲地放下酒杯,“桑落酒。”叮——乐钟声响,即表示他答出了正确的酒名。
“皇子当真是见多识广,下一坛就由我来试试罢。”觞引接过倒了第二种酒类的瓷杯,送酒入口,他不急着咽下,而是先将酒液在口中停留片刻。
“色黄、香浓、醇厚,是花雕。”乐钟声再响。
接着是林旬,因为方才那十杯早杏酒,他早已昏昏沉沉,可觞引仍在场,他只好使劲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醉过去。他反复饮了几口,却因迟疑而久久不语。
众人不知,虞舒曜通读酒类古籍且素好品酒,故猜酒名对他而言只是一桩易事,他扫了眼林旬杯中的酒色,再嗅到酒味,即使不尝他也知那是桃花酒。
“竘弋国怕是没有这类酒。”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觞引出言助林旬。
虞舒曜的眉眼间起了波澜。
竘弋国地处曜国西北,不如曜国那般适宜桃树种植,故极少以桃花入酒。觞引的提示果然使林旬下了判断,“可是桃花酒?”
乐钟声终于响起。
第一轮中侍者端出的酒在曜国都十分常见,故五人通通答出了酒名。虞舒曜本想借着此次机会,与觞引好好切磋切磋,不料觞引在接下几lún_dà失水准,连连出错。三轮已过,虞舒曜三中,凄辰、清和、林旬两中,而觞引只是答出了第一轮的花雕酒。
虞舒曜不信觞引品不出那些酒,红曲酒与竹叶青的酒色和口感都十分独特,觞引定是知晓却不想答对。他想最后接受惩罚跳入湖中?
最后一轮。
“东阳酒”,虞舒曜又答对了。
他素日里是不轻易碰这酒的,只因它后力极大,容易令人醉死。
“平日里未见舒曜你纵酒,不曾想你品酒的功夫如此之好,竟全让你答上来了。觞引,若这轮你再出错,可真要从这跳进湖里去了。”虞凄辰道。
“最后若真答不出,我自然遵守赌约。只是……”觞引继续道:“他已那副样子,不如你遣个人即刻送他回使馆去罢。”
他并非怜悯林旬,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妨碍自己。
方才两轮林旬还能勉强支撑着饮酒对答,而此时早杏酒的后力完全上来了,他如一滩软泥般趴倒在桌上,嘴里还不住喃喃低语,看来是无法继续参与其中了。
“也好。”于是虞凄辰召来一名侍者,侍者正欲搀扶起林旬离开时,众人终于听出了林旬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我......我心甘情愿为觞引受罚,我来跳湖就好。”
他的语气卑微至极。
☆、瑰丽
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怪异,空气中似有冰霜流动。
虞舒曜不言语,觞引也不言语,可两人的心里怕是平静不得。
“还不把他送回使馆!愣在这里做什么!”虞凄辰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的竘弋国使臣竟会对觞引生起乞恋爱慕之情,他赶紧厉声训斥侍者,那侍者也有些眼力,终于将林旬带离他们的视线。
“来人啊,继续把酒端上来,该是觞引你喝了。”虞凄辰尽力使这个大厅别太寂静。
觞引不理旁人,只对着虞舒曜,缓缓地把杯中酒饮下一半,神色骤然变化。
虞舒曜也对着觞引。他想,分明喝下酒液的是觞引的口,为何氤氲湿润的却是觞引的眼,而最终醉了的,竟是自己。
“知道这是什么酒吗?”觞引的声音很轻。他将余下的半杯酒递给虞舒曜,虞舒曜仰头饮下。
色泽清透、香气宜人、五味俱全,是清酒。
那夜,星河下,小楼中,觞引请虞舒曜品了自己酿的清酒,虞舒曜说,这酒合他的口味。
“不知。”虞舒曜的眼眸似无月无星的夜幕。
“哈哈,我也不知。”觞引好似要笑出泪来。
分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却有意拿回忆折磨对方。
“你们不用再喝,是我彻彻底底输了。”觞引起身,走向大厅外沿的低栏处。
雨停了,天更寒了。低栏下,是幽深不见底的湖水。
“觞引,那个赌约可以作废。”开口的,竟是虞清和。虞凄辰也出口阻止:“是啊觞引,这时候的湖水太寒,容易落下病根。”
觞引平静地立在栏前,可那身影太过凄苦悲凉,让二人不禁担忧他来。
“皇子不说话,想必是希望我跳下去。”觞引至始至终看着虞舒曜。
虞舒曜不自觉地向他迈出一步,眉眼再也无法太平。
“既然如此,我跳便是。”觞引说得豁达,只是他不敢忘记,虞舒曜来到小楼的目的即是为了杀他,这个念头,或许一直没有打消罢。
可他不甘!这次,他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试虞舒曜!
“不过,我水性不好。”觞引笑得狡黠,对虞舒曜轻声说。
下一瞬,他如一盏浮灯从有情人手中重重坠下般,落入无情流水,下沉,再下沉,放弃挣扎,如若不能在水下与意中人久别重逢,他或许将不再浮上水面……
“觞引!”
觞引难受至极,却只能仍由着自己向下沉。在一片寂静地黑暗境域中,他似乎听见了虞凄辰呼喊舒曜的声音。
转瞬间,他能感受到周身的湖水被强力地冲开,两只有力的臂膀紧箍住了他的双肩。
他欣喜若狂,遂用尽全身气力将自己迎上虞舒曜。四肢相交、两唇相抵之时,觞引才敢确定这一霎并非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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