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崇玉手臂、前胸、后背,乃至握剑的虎口,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十余处,有一道剑痕,从左肩一直贯到前胸,怵目惊心。
难以想象中了这样的伤,到底是如何擒住薛成化,冲杀出敌军大营的。
现在的穆崇玉,比之当年在南燕皇宫里的穆崇玉,竟像是以坚铜重铸了一般,隐忍,冷酷,而漠然。
不仅对仇敌冷酷,对自己更是尤甚。
对伤口处理之后,穆崇玉仅仅歇息了一个下午便起身行动。
他要去“看看”薛成化。
如火的夕阳斜照下来,把大牢外面的青石板路照得妖冶而凄迷。穆崇玉一步步走进去,脑海里的记忆也如走马灯一般,虚浮而深刻地飘过。
他仿佛看到几年前,自己的将领们是如何痛苦而绝望地踏入了北渝的天牢。
薛成化的牢房在最深处的尽头,为了防止有人劫狱,那里派了重兵把守。
此时的薛成化被锁链制住了双手,他垂头坐在草甸上,头发遮挡住了双眸。
听到动静,他猛然抬起了头,就像是一条被惊醒的长蛇,目眦尽裂地盯着穆崇玉。
穆崇玉在这样的目光下身形坦然地走了进来,他挺直着背脊坐在狱卒搬来的椅子上,神情毫不躲避。
薛成化盯着他的眼神宛如淬了毒汁,仿佛是要把这兵败被擒的耻辱全都发泄出来。
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笑出了声,眼睛里的狠毒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玩味表情。
“穆崇玉,哦不,陛下,”薛成化挑眉笑道,他把“陛下”两个字念得尤为古怪:“我知道你定然恨我对你们南燕百姓草菅人命,我就是要你恨我。”
“可是,你最该恨的,不只是我,而应该是薛景泓!是薛景泓那个独夫害了你,使你国破家亡,使你成了丧家犬!此时你最该做的,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而是立刻发兵北上,去杀了薛景泓,杀了他!”
薛成化激动地挥舞着双拳,眸中的挑衅意味一览无余,缚住他的铁链发出咣啷的声响。
在他的预想中,穆崇玉理应被激怒,被羞辱,从而失态发狂,对薛景泓的仇恨愈燃愈烈。
可是,穆崇玉太平静了,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折。诡异的平静。
薛成化察觉到这一点,这样的平静竟使他有一点不安,他不得不平稳了呼吸,重新警惕而谨慎地打量着穆崇玉。
薛成化蓦然发现,穆崇玉竟是与两年前的模样迥乎不同了。
沉稳、淡然,眼睛里像是沉淀了秋霜与冬雪,波澜不惊。他竟浑然不是印象里那般惊惶脆弱,不知所措的模样了。
薛成化莫名地有些慌张,他正欲开口再次激怒穆崇玉,却突然听到对面的人张口说了一句:
“可是残杀南燕百姓,□□南燕妇孺的人,是你,而不是薛景泓。”
“两年之前,欺上瞒下,趁江东大旱之时暴敛横赋的,也有你的授意吧。”穆崇玉闭了闭眼,悠悠地问道。
可虽是问句,他心里其实已经可以确定了。早在薛景泓调查清楚当年事情的始末,修书给他之时。
倒燕派领头人物户部尚书李之藻,并宰相杨廷筠蒙蔽圣听,打着赈济灾民的旗号实际上却在江东胡作非为,与北渝富商沆瀣一气,坐地起价,又兼之横征暴敛,使得人祸更甚天灾,终至江东饿殍千里。
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但是还远远不止于此。倒燕派真正的幕后之人,不是李之藻,更不是杨廷筠,而是眼前的这位——薛成化。
“倒燕”的目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杀伐欲念,而是包裹着一个阴险肮脏的政.治.阴.谋。
薛景泓已经把他的调查、推测全部告诉穆崇玉了。穆崇玉之所以还要这么问,无非是为了心中迟迟不肯散去的最后一丝迟疑。
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迟疑。
是的,到了今日的地步,他竟然懦弱地不想去承认,自己坚守了许久的恨意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穆崇玉的目光有些许的出神,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了薛成化满不在乎的轻佻声音:“是又如何?”
脑中的弦应声而断,穆崇玉感到胸腔中的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
他竭力握住了衣襟下的双拳,片刻之后,才又勉力镇定。
“是你当初指使人助我见到了北上乞讨的江东流民,助我逃出了北渝帝都,放了我三百下属?”
他话音落下,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薛成化似乎没料到穆崇玉竟连此等密事都查了出来,他深深地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看着穆崇玉。
“是。”薛成化徐徐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7章 决战一刻
“难道, ”薛成化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崇玉,嘴角缓缓挑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声音刺耳至极:“陛下,你不该感谢我么?”
穆崇玉的语调仍听不出喜怒:“我的确应该感谢你。”
“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 你帮了我,帮了我南燕三百将士。”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穆崇玉站起身来,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走近薛成化, 分毫不离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你,派人刺杀了薛景泓?”
薛成化深棕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仿佛狡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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