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一掀开白布,帆布下罩的,全都是画,几十副画,有方岱川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有临摹的,也有画这片海岛的,色彩沉郁,笔触悲凉。然而也偶尔有几幅宗教主题的画,圣母垂目怜爱地注视着世人,或者抱着水罐的希腊女神,沐浴在阳光底下,叫人心情稍稍平和。
方岱川不知怎么,看得心里有点难受。
“这个人真可怜。”他想着,便直说了。
李斯年正仰头看一幅圣母像,闻言愣了一下:“怎么说?”
美术和美学鉴赏想必是导演的必修课程,李斯年对这些画的理解肯定远比自己准确,方岱川觉得有些班门弄斧,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懂鉴赏,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心里应该挺压抑的,又很矛盾,一点也不快乐。”
“他在求救……”方岱川细细揣摩着画,紧紧皱着眉。
李斯年按顺序看去,从第一幅看到了最后一幅,看了一会儿,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不认同方岱川的观点,还是实在没看出来。
“喵~”
窗帘后面传来一声细嫩的鸣叫。
方岱川回过神来,他掀开窗帘,那只黑猫站在飘窗上,正舔舐着自己的右爪。
“是你?”方岱川讶道,“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吃东西了没有?”
猫当然不会说话,黑猫高冷地走过了方岱川,哒哒哒哒跑到李斯年的脚边,脖子蹭在李斯年的脚面上。
李斯年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挠着黑猫的脖颈,猫伸了个懒腰,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翻身便把肚皮露了出来,它的肚皮竟然是白色的。
“出去吧,别在这儿玩儿了。”李斯年轻声说,挥手赶了赶它。
小黑猫竟然听懂了,一步一回头往窗台走去,喵喵叫了两声,便钻出窗户了。
“这么听你的话呀……”方岱川有些吃味,也不知是吃谁的味。
第二个房间是空的,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圆桌上还有支钢笔。方岱川拿起来看了一眼,和自己的是同一款,看来这间屋子就是狼队半夜商议战略碰头的房间。
第三个房间是满满一房间唱片。
不是磁带和光碟的那种,是黑胶唱片,有一定厚度的黑色圆盘,中间嵌着各色圆环,妥善放置在木架上,摆了满满一房间。
屋角一只留声机。
“这个不错,”李斯年上前摸了摸留声机的木盒,“搬下去吧,放咱们房间去。”
这留声机沉得很,方岱川阖上盖子,小心翼翼地端起来,问道:“可是别墅已经断电了?”
“这是老式的针式留声机,手摇的,”李斯年指了指盒边的手柄,“你等我挑张碟。”
蛮享受生活的嘛,方岱川心里默默吐槽道,贵族少爷。
下楼以后,李斯年在那里撬酒瓶,方岱川去洗手间洗澡。
热水器里的存水已经彻底告罄,他开了好半天,也没有流出一滴来。两人在拖尸体拖出来一身腐臭,还进了好几间灰尘满布的房间,身上又脏又臭,就这么睡觉,方岱川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趿拉着拖鞋开门,探出个头来问李斯年怎么办。
李斯年看了看窗外,冲他微微一笑。
海边。
月色暗淡,繁星点点。
李斯年光着膀子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给头顶朦朦胧胧的月色星光一照,肌肉白得反着光。他左肩的纱布已经被水打湿了一半,还渗出点血色出来,像只专吸人精魄的艳鬼。
方岱川坐在一旁的礁石上,用脚拨了一捧水撩他。
李斯年被溅了一身,回头挑眉看他。他腮边溅着些水珠,眼底映着笑意,方岱川当时就捂住了脸,心底大骂了一句我操。
那天伺候他洗澡的时候,李斯年前胸全是沐浴露打出来的泡泡,方岱川心里惦记着有事儿,也没细看,如今可是把人前前后后看全了。李斯年腰上窄窄一排刺青,刚巧卡着内裤边的位置,横穿过排列整齐的腹肌和微微突起的胯骨,人鱼线在腰侧狠狠收束。
不能看不能看,方岱川深呼吸了几次,两人都只穿着内裤,这要是荒郊野外搞出点什么反应,对方一眼能看出来,实在太尴尬。
他这样想着,心底的那把火却越烧越热。
别别扭扭洗完了澡,李斯年用t恤随便擦了擦,套上了衣服。方岱川没穿t恤,只套了牛仔裤,跟在他身后往回走,总觉得湿哒哒的内裤贴在皮肉上,磨着粗糙的牛仔裤,让他浑身不自在。
回房间第一件事,方岱川就拿了一条新内裤。李斯年背对着他在那儿鼓捣留声机,手柄咯咯哒哒摇动着。方岱川拿着内裤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两个大男人,亲也亲过了,抱了抱过了,非要跑到洗手间去换内衣,似乎有点矫情,显得他心虚。
这样想着,他站在床边,一咬牙直接扒掉了裤子。
身后传来小号和钢琴的旋律。
方岱川慌忙提上新内裤,回过身去。
李斯年抱臂站在窗前,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音色沙哑的男声从留声机的指针上慢慢流淌出来,声音并不好听,很哑,而且很浑浊,但是却奇异般地流淌进心里去。
“这个音乐……”方岱川平时流行听得多,并不熟悉这首歌,只是凭着一点印象,小心翼翼地说,“很像《爱乐之城》里面的那种风格。”
李斯年惊喜地打了个响指,称赞道:“不错嘛,——是爵士乐。loui,吻火。”
他说着随着节拍慢慢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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