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船之间搭起长梯,白雾之中,横亘海面。对面船头,只如对面山头,又如对面楼头,隔着风烟海浪。静城王船上站出一名侍卫,道:“楚国静城王殿下在此,不知对面是蓬莱岛中哪一位?”好半天但见一个小僮,从那由蓬莱岛船窗探出头,先学大人模样回了个礼,喊道:“我——我家主人说——你、你要见蓬莱岛上的谁、你自己心里没数的吗!”
楼船内案头一只小杯跌落,深碧色茶水溅上铺红茸毯的软榻。一只如玉如雪的手握紧,静城王振袖而起,走到窗前。
侍卫正欲行礼,静城王比个手势,侍卫又道:“原来是蓬莱岛主。乐岛主既然愿意现身,何不移驾过船,与殿下一叙呢。”那小僮春宝道:“我、我家主人说:多谢,免了。殿下身处庙堂,我家主人一介江湖草民,无心攀附。横竖他、要到锦京会一位故人。与殿下不同路,到锦京后,自会在故人府上遇见。”
故人是昭怀太子妃辜浣,已故的楚太子谥昭怀,萧尚醴离京前,辜浣特地遣女官传过一句话,提前让他知晓那位蓬莱岛主的性情……怕是和静城王见惯的谦逊温顺有天与渊的区别。只是你千万,即使被开罪,也要对他以礼相待。
见静城王无话,小僮又壮起胆,道:“烦请静城王殿下、让、让我家主人一条路。”萧尚醴向侍卫低语两句,侍卫道:“岛主想走,殿下不会拦。不过在走以前,岛主可否答殿下一问?”
那小僮大声道:“静城王殿下若、若是问身体,那就别问了。我家主人说了,殿下……福大命大,到哪都有人舍命相救。照这架势,一口气活到八十不、不在话下。”侍卫愕然。
乐逾席地而坐,一开一合玩折扇。对面船上再有动静,却是换过一把声音。他初次听到便皱起眉头,这声音非常年轻悦耳,只是低缓无力,重伤未愈中气不足,需船上高手以真气相护发声方能穿过海面。更要紧的是这声音一响,他胸口雄蛊猛地攒动,逼得他气息紧窒,说不出话。
那位静城王道:“岛主且慢。本王若是想问自身,也就不向岛主开口,更不敢将这一问写入拜帖里了。”乐逾道:“有点意思。”他到离岛都懒看一眼楚国静城王的拜帖,春宝得授意,道:“那么……静城王殿下,想问我家主人,什么?”
静城王道:“蓬莱岛在七国外,却历来能尽知七国事。现下岛主即将入我大楚国境,本王在此请教,依岛主看来,大楚的今后,会是怎样?”楚国眼下确实是个困局,昭怀太子三年前已薨,如今就静城王重伤这一场,英川王死,齐阳王这元凶已伏诛。当今天下四分,楚国国力虽盛,可闹出这么一场,楚帝子嗣凋零,今后万事难言。
春宝忽地巴住他,眨眼道:“少主,你说,楚国的殿下,会长得跟凡人一样吗?”乐逾的折扇敲下来:“想知道?”蓬莱岛船上闷不出声,静城王满腹心事,只当他乐氏答不出,又觉答不出也是寻常。
侍卫猛地大吃一惊,行礼道:“请殿下看!”一个蓝衫垂髫小童,正小心翼翼从两船间悬空的长梯上攀来。白浪在他身下涌过,侍卫瞠目结舌,待小僮近到十丈,船外一排侍卫黑压压拦住他,小僮连忙站直,似模似样作了一揖,道:“我代,那个,我家主人,来,答殿下问。”
春宝被两个侍卫沿走廊带进三层船舱。舱内四面开窗,铺着团花地毡。屏风外面,两名侍卫挽起珠帘,内里罗幕低垂锦绣堆叠,小僮难耐好奇,偷看静城王,带他入舱的侍卫已觉不妥,静城王殿下不是不好伺候的人,可有一项忌讳:他眉眼之间,肖似宠冠后宫的容妃,最厌烦被人盯着看。静城王漠然道:“你可以说了。”
春宝绞尽脑汁道:“噢,是!主人要我问,殿下想问的,是不是就是‘天下’两个字?”静城王道:“若本王说是?”
春宝飞快道:“那么这一问没有答案。我家主人说,要是静城王殿下要问天下将来会如何,那么殿下得先答另一个问题:楚国静城王殿下究竟有没有像他兄弟一样觊觎帝位?你自己答不出第一个问题,就不要再接着往下问了——‘须知,多问也是无益’。”
静城王僵在当场,如同见那素未谋面的蓬莱岛主在他眼前,说:你连自己想不想做皇帝都不敢说,却来问我今后天下会怎样?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春宝磨蹭上前,拜倒道:“我,我家主人要我……把这个还给殿下。”他掏出一个铜板,转交侍卫呈上。侍卫哑然,道:“殿下,是一文钱。”
静城王冷道:“本王认得出这是一文钱!”
春宝道:“我家主人说,蓬莱岛做生意还是很公道的。殿下问他的问题不值一文,但他问殿下的问题勉强值一文。既然双方都没有回答,那么,他退一文钱给殿下,就扯平了。”
静城王心里一股怒气冲上来,化作四个字:岂有此理。他活了十七年,知道楚国有一文的铜钱,却从未受过这般侮辱,怒到极处,反而笑道:“蓬莱岛主真是好胆识!要说这样的话,自己不敢来,差遣一个孩童替他!”
侍卫皆静默,春宝还懵懂无知,答:“我家主人说,既然静城王殿下问得出‘天下’,就不是那种会迁怒我一个小毛孩子的人。”
不多时,春宝安然而退。乐逾在舱内吃他先前剥的果仁,倚靠茶几问:“怎么样,那静城王长得跟凡人一不一样?”春宝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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