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相对,虚实倒映。
孤月高悬天空,古树环绕静水,原缃蝶静静站立原处,除言枕词已经跃入水中之外,一切都和之前未有变化。
但不知何时,四下静杳,风与水的声音都消失了,森林中的蝉鸣鸟叫也不知所踪。原缃蝶微抬下巴,静静看着天空,她的神态已然恢复平静,双眼深邃,重新变得洞悉一切。
星子稀疏,却蓝得深邃的天空突然被无形的手重重一擦。
一切夜幕、明星,都如拙劣的画似被一手抹除,只余下光秃秃的黑幕,突兀横亘于天空之上。
原缃蝶闭起了眼睛。
在她闭起眼睛之后,四周的景色变作老旧画布,斑驳龟裂,大块脱落,露出其后大块大块的黑暗,不过一会,一切景致颜色烟消雨散,只余下无尽虚空,无尽黑暗。
虚空之中,原缃蝶的神态与身体一同发生变化。
温柔的、娇俏的神态自她脸上消失,她的身形开始变化,衣着同样发生改变,女性的躯体变成男性的躯体,女性的衣裳变成男性的衣裳,最终,界渊取代原缃蝶,站立于虚空之中。
他并未睁眼。
在全无光线之处,睁眼与闭眼并无多大区别。
他低声说话,自言自语:“糟糕了,依托天柱的虚实光璧比我预料得还要厉害。现在真幻颠倒,他身处真实之界,我身处虚幻之界……”
虚实光璧的特性,方才界渊已同言枕词说了许多。
但还有两点,是他所没有说的。
身处真实之界的人同样会碰到危险,此危险来自虚幻之界。虚实光璧会将入侵虚幻界中人的力量投射真实界,排除与虚幻界有联系的任何东西。
若言枕词入虚幻之界,他将与言枕词战斗。
若他入虚幻之界,言枕词则与他战斗。
以及……
界渊终于睁眼,垂眸一看。
在这一片漆黑的空间之中,唯有朱弦之红,可以窥探。
朱弦串联虚实空间,若朱弦脱离任一人之手,虚实分离,真实之界归于平静,虚幻之界则永恒流浪于天柱错综复杂的缘界缝隙之内,再无法碰触原有世界。
千年之后,死亡之阴影再度浮现,竟如此迫近!
界渊于原地等待。
两界同时出现之际,虚实光璧藏身虚幻之界,投影真实之界。在真实之界中可看见虚实光璧藏身之处。他若在外界,可借由朱弦将言枕词牵引到正确的地方。但现在言枕词在外界,他只能等待言枕词将他牵引到正确的地方。
知觉失效,时间之计算也有错乱。
界渊等待了未知的时间,终于感觉到牵在指上的朱弦生出震动!
不知何时紧绷起来的心脏于此刻微微一松,界渊顺着朱弦牵引的方向一路向前,并于心中默算自己走过的步数。
一共百十二步,来自朱弦上的稳定牵引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住的振颤和时紧时缓的变向牵引!
界渊又随之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到一滴冰凉液体顺着朱弦,落入他的掌心。
是水?
既无视觉,又无嗅觉,触觉也失去了大半,界渊只能抬手吮吸,淡淡的腥味被舌尖感觉,弥漫口腔。
……是血。
言枕词已与我遇上了,正在同我战斗。
他能坚持多久?
我可在几招之内杀言枕词?
若真搏命……十招足矣。
仅这一念之间,沿朱弦滑下的鲜血已一滴便成一缕,一缕温热细流,不住淌落界渊手掌,将他手掌彻底濡湿,又自指尖嘀嗒落下。
他重新闭上双眼。
真实之界的一切开始在他脑中重构,山峦、树木、湖水,各依方位安放虚空,落叶、碎石、枯草、野果,一样样细碎之物如树生枝叶,密密添上。
不过眨眼,界渊已将言枕词所在的真实世界的真实之景于脑海中重构完毕。
他记住了自己从原点开始后行走的步数,知道方才一路之中,朱弦牵引他行动的相对变化,随即便推断出言枕词带他所走的那一条路!
是西南方之路。
此路有一盘肠小道,小道左折右弯,大树每每生在转折之处,故而言枕词方才带他反复斜向而走!
传说之中,虚实光璧于阳光之下,生烟笼雾,模糊不定,似在眼前,似在远方,疑为神仙之物。
……暖玉生烟,它是玉石之属,或将藏于石缝之中。
……西南小路再往前行,有一石山!
界渊向前走了两步。一切地图在他的脑海之中,他五感大都失去,只能凭借脑中地图,一边调整方向一边慢慢前进。
但他只前进了两步,便发现方才还到处乱颤的朱弦突然静止不动。
黑暗及虚无之中,朱弦一停,便似与现实的唯一联系就此斩断,左右便只剩无尽孤寂。
十招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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