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借道燧宫,谋取世家乃是宣德帝一贯以来的欲求,但此计最终能够通过,确实与他一直以来的赞同态度大有关联。
奉天候最后两句说得情真意切,罢了惨然一笑:“如今铸下大错,我也无言苟活于世,只望诸位掌教不要误会陛下,陛下……陛下皆被我误!”
说话之间,他的一只手已经按上胸腔,就要催吐内劲!
电光石火,静疑女冠一声“不可”,一摆拂尘,灰色尘丝根根笔直,拴住奉天候自伐之手。
同一时间,五候之中,承运候同时开腔,他乃是最初赞同借道的两人中的一人,外表看来,fēng_liú儒雅的中年人,有一把精心保养的美髯。此时他微微一叹,抚了抚须,道:“奉天候何必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这一件事情的。”他环视周遭,泰然自若,“此事我也参与了,其余几候见木已成舟,在你我软硬兼施之下也被裹挟了。若非五候齐心,如何能将陛下瞒得滴水不漏?”
可我们最初本也觉得此事不可行!若非陛下一意孤行,何至今日?
剩余三候心里实在冤枉,此时却不是内讧之机,为全宣德帝身后之名,只能苦叹:“全是我等的罪过,陛下是被我等害了性命啊!”
“大庆之事,我已知晓。”静疑女冠沉声道。
她见奉天候已然冷静,收了拂尘,又道:“如今界渊势大,你等虽犯下弥天大错,误了帝主性命,也得留待有用之身,再图后计。”
“我还有一问。”她沉吟道,“你们是如何自界渊手下逃出的?”
静疑女冠与五候对话之际,晏真人和戒律首座却在观察山上的另外一人。
就他们推测,大庆直面界渊,宣德帝不幸身亡,五候更无生理。但如今五候好好在此,必然有外力出手相助。
这一道外力,恐怕就是面前之人!
但此人是谁?
晏真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拿秤之人。
只见此人盘坐在地,素服黑发,单手支颔,面前摆着一把秤子,此秤流光溢彩,绝非凡品,摆于身前两步这一位置,更显得是后者的惯用之物。但这更造成两人的疑惑,纵观幽陆,似乎还未有知名之辈是用秤子的。
还有……
此人合该是救出五候之人,可方才奉天候与静疑女冠一番交谈,奉天候出手自裁,此人却一眼未曾瞟去,异常冷漠。
但未等他们开口,拿秤之人率先出声。
他眼睑下垂,目光依旧集中在秤子之上,虽然声色俱都十分寡淡,但字字句句,也说得清楚明白。
“界渊谋算世家之际,早已把大庆列入其中。借道大庆,伏兵沿途,等到关键之际,则尽起伏兵,杀一个血流成河。你们来得太早了,若是直接赶去世家,虽有七成的概率和界渊碰个正着,也有三成的概率袭杀燧宫众人。”
“这三成算的是时间差距?”晏真人沉吟道。
若说刚杀了宣德帝的界渊赶不回世家,倒是可能。可是眼看西京大火,皇宫变乱,当时未知情况,又何人有此冷酷心肠,不前来一观,而是直接袭击世家中燧宫之众?
“这三成算的是界渊受伤。”拿秤之人淡淡道,复又说,“界渊虽然谋算大庆与世家,其举动却有三分奇怪之处。他在世家之中未曾速战速决,在大庆之中也未曾彻底留下五候。如今正道集中世家,世家战局陷入泥潭;大庆宣德帝死,五候存,则大庆分裂,乍看之下是燧宫占优,优势却摇摇欲坠,这正是你们心里不急的缘故吧。”
晏真人三人还未说话,旁边被说中了心思的监国候不堪忍受,厉声脱口:“信口雌黄!如今陛下血仇未报,世家尚在左近,五候身为大庆柱石,绝不可能背弃大庆,搅起战乱!”
拿秤之人却压根没有看向说话的监国候,仿佛厉喝之声不过耳边清风,不值得分毫注意。
他依旧垂着头,用手拨弄秤中杂草,摆出了一个地方图案,又摆出一个天圆图案,最后再摆出了“界渊”二字。
“界渊本有能力奠定更多的优势,却并未如此做。理由当然不是他对正道手下留情,而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世家胶着,大庆混乱,他意欲叫这混乱,席卷天下。”
看界渊架势,本就欲席卷天下、统治天下。这普通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值得特意拿来一说?
五候懵然不解,唯独曾去过指南亭,听过晏真人一席话的奉天候细细品味,心头陡然一惊。
晏真人三人更是失态,他们竟齐齐上前一步,戒律首座疾声问:“你的意思是——”
“我曾听闻有‘神念’一物,以战乱为食。天下越是混乱,其越是有如神灵。界渊……”
“界渊如何?”
一道声音自远方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万丈晴空的天际遥遥垂来一片黑云,近了近了,见一只黑鹤振翼下飞。
言枕词身背长剑,骑鹤而来。
坐在地上的人倏尔抬眼。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双眸颜色偏浅,被晴空一映,似盛满流光,无比宏大,无比广阔,又不兴波澜。
黑鹤落了地。
言枕词自天而来,似携了天之威。天之威势,浩浩汤汤,无边无际,又无影无踪,不可捉摸。
在场众人不能承受这无从抵御的气势,纷纷被迫得退后数步。
拿秤之人也向后倒。
他本就坐在悬崖边际,此时再向后一倒,背后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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