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地抹完了药,袭人方将那药盒又收回去,一面拍打着月白色的被褥一面与宝玉道:“爷,方才老太太那处来人说了,让爷准备准备,明日便要去见张家二爷的。”
他犹豫了下,又道:“听荣禧堂伺候的丫鬟说,老爷这几日都在发脾气,连屋中的那些宝贝也砸了好些。只是碍着老太太,不能将爷叫去,爷若是无事,还是莫要往那处去的好。”
贾二老爷为何要独自一人于房中大发雷霆,其中这缘故,府中上下一干人等皆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荣禧堂还归大房一事而心中不爽罢了。只是他便如何不爽,也无论如何不能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当日他乃是借着孝敬贾母的名义方能入住荣禧堂,眼下贾母亲自说不用他就近照顾了,他又有何理由不搬出去?
只是想着自己将要搬入东厢房那狭小阴暗的屋舍之内,而大哥那个无能之人即将名正言顺搬入自己先前一直住着的地方,贾政心内便觉着有小火苗一簇簇在烧。烧的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心也晃晃悠悠烦躁起来,看这周围一切皆觉着碍眼,只恨不能将这一腔无名火狠狠发泄出去,将这周遭儿一切皆焚烧殆尽方好。
“你看你养的好儿子!”无人之时,他只得向王夫人发脾气,怒气冲冲一头扎入了卧房内,“旁的没学会,一事无成好吃懒做,于找麻烦上倒是一顶一的好。他怎不知为家中多想一想?”
王夫人心中也是千般万般不如意,哪里愿意就这般悻悻然灰头土脸搬到大房的地盘去?这样一来,自己这脸面岂不是丢尽了,往后这满府的奴仆,哪里还能如之前那般听自己管教?
只是不愿归不愿,于贾政震怒之时,她还是要护着自己儿子的,登时便掩面哭了起来:“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宝玉从小便是在老太太身边儿长大的,便连我一日也不定能见他一回。如今老太太令他做什么,他还能不做不成?老爷有这抱怨,怎不向老太太说去,非要向着我们娘俩发?”
她原本不过是强行掉了两滴泪罢了,只是如今愈想愈觉着委屈,自己为这人生儿育女、夫妻相守了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如今为了这样一件事,这人便发了如此大的脾气,一点也顾不得她心中的不顺,只知晓把这气发到她身上去——她也是王家千娇万宠捧出来的千金小姐,论家世,论嫁妆,论模样儿,哪里也不算是高攀了贾府,为何要受这样的委屈?
因而,先前的三分假惺惺此刻皆化为了十分真意,王夫人肩头一耸一耸,哭的不能自已。
贾政若是能冲过去质问贾母,他便早就去了;可偏偏此事上,他是一丝理也不占,拿到外头去与众人评说,众人也不会替他说一句话的。他紧锁着眉头,望着王夫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儿,愈发觉得厌烦,厉声道:“莫要哭了!”
又喊门外头守着门的金钏儿:“宝玉呢?让那孽子过来!”
金钏儿这才进了屋子,福了福身,答道:“回老爷,老太太说了,宝三爷身子骨柔弱,除非老爷有什么要事,否则,不令他往这屋里来的。”
这便是明摆着不令贾政将气撒到宝玉身上了,贾二老爷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方悻悻然一甩手:“慈母败儿!”
他转身便出了正房,往赵姨娘的院子中去了。王夫人仍用帕子捂着脸,坐在床上呜咽着,隐隐只听闻不远的房中传来欢声笑语:“老爷,您这脸色怎这般难看?我与您捏捏肩可好?”
不知贾政说了些什么,赵姨娘轻快地笑声直直飞入这正房来,如同食人骨髓的小虫子般,一个劲儿地往血肉中钻。王夫人犹挂着满脸的泪痕,慢慢将帕子放下了,仔细听着那边儿传来的声响。
金钏儿不忍道:“太太,要不,我将门关了吧?”
“不用。”王夫人一字一顿道,像是一下子被彻底抽离了灵魂的人偶,呆呆坐在那处,静静听了良久。
半晌后,她方挺直身来,轻声道:“环哥儿已经入学了不是?”
金钏儿点点头。
“你去与环哥儿说,”王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处,把泪痕拭尽了,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这里有些事儿需要他做,令他下了学后,只管往我房中来,替我多抄几份经书,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了。”
她望望那边儿的屋子,终究是暂且顾不得了自己的大家风度,咬牙啐了一口:“那个妖精——”
话说了一半,还是将这话音生生咽了下去,重新拿起佛珠串子,于手中狠狠地掐了掐。
第17章 出门拜师
贾家的家学是由贾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带着的,只是老儒生虽是有些学问阅历,到底年纪大了,看不住这一群生龙活虎恨不能上树拆房的学生。再加上他家资浅薄,面对着几个相对而言颇有余钱的学生的叫嚣,也实在没有那个底气去管教。
如此一来,这家学虽名义上是个资助族中少年读书之地,可实际上,与街上那些个聚众的酒楼茶馆也无甚区别了。每日皆是闹哄哄,吆五喝六、勾搭成群,大不成个体统。
宝玉前世还往那里去念过一段时间,今生却再无此念头,只回了贾母一声,说是家学中不大妥当,仍旧关起门来自己老老实实地念书。只是他说的吞吞吐吐,贾母不免生出了些疑虑来,便与贾政也说了此事。
贾二老爷满心以为这又是宝玉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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