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仍旧神思不属,恍若未闻,一脸自责悔恨之色。
几人对望一眼,眸中杀意一闪而过,将黄黎随手一埋,生拉硬拽地将他拉走了。
顾怀心中一紧,之后发生的事已不用再看——章铭定是被这几人杀死,又成了六界峰进攻菩提灵界的借口。
三人转过身,静对着掩埋了黄黎的一抔黄土,一时无言。
这不过是修仙界中日日里都会发生的事,要说悲伤倒也不觉,但这样的见惯不惊,或许才是最值得悲伤的一件事。
残月惨白,挂在树梢,静悄悄的坟前,忽地扑过一道人影,一双枯枝般的手飞速扒开黄土,双指一探,自内府中取出了他的元丹。
月光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面无血色,唇色苍白,竟比躺在墓中的更像是个死人。
顾怀愕然瞪大了眼:“……杜阮?”
杜阮取出了那枚元丹,回到一个荒僻无人的洞府中,竟也摆开了一个“流炎灵归阵”,将那元丹放了进去,与当初日神对他做的一模一样。
可那时众神不会想到,顾怀三人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拼着躯体破损,自内丹中取出了一丝尚未消散的流炎,不知用了多少年时光,潜心钻研阵法术法,不知怎么,竟真的弄出来了一个“流炎灵归阵”。可惜他并无“生气”,只得取出了萦绕在心间的一缕怨气,放了进去。
仿佛一滴墨落进水中,一片漆黑迅速地扩散开来,在阵法的光柱之中飞速流转。
三人与杜阮一起屏息静气,眼睁睁看着十神定界之后,修仙界中的第一个新魔,尚无驱壳,在一团黑气中睁开了眼。
那黑气骤然间铺天盖地,仿佛打翻的水墨遮天蔽日蔓延开来,霎时间溢满了整幅画面。
顾怀眨了眨眼,讶然四顾,三人已回到了最初的山崖之上,四下里一片静寂,隐约有虫鸣之声。
“想不到竟是如此。”吴百崖摇着头喃喃着倒退了数步,靠着山壁立直了,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面无人色,半晌回不过神来。
莫说是他,就连凌容与都一脸沉思之色,眸中暗流涌动,不知在想什么。
杜阮和黄黎的事虽然令人震惊痛心,真正叫人细思恐极的,恐怕还是流炎灵归阵和所谓的“念”。
三人中只有顾怀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也是他第一个回过神来,见凌容与微蹙着眉,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样,像是当初在出泉宫中,遇见解不开的课业之时一般,不由心头一软,忽凑过去亲了亲他,在心中暗道,不用想了,这一次,我什么都告诉你。
凌容与若有所思地转眸瞧他时,他已放出了随行府第,转身冲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客厅里高悬着一盏水晶吊灯,亮如白昼,茶烟袅袅,显得舒适又温馨。
吴百崖一场大惊还未回神,又被这奇特的装修风格小惊了一次,捧着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凌容与已轻车熟路地上了沙发,靠着软垫盘坐下来,顺手将顾怀圈在怀里,头抵在他肩上要了口茶,慵懒闲适的感觉驱散了萦绕在胸口的寒意,他微微吁出口气,指尖微勾,一一数道:“说来倒也简单,我们所见不过两件事。其一,众神不过傀儡,真神唯有一人,‘念’在他身上,此人是谁?‘念’有何用?其二,杜阮被日神所救,窃流炎自为阵,将黄黎转化为魔。他究竟想做什么?黄黎会为他所驱使么?”
吴百崖满脸沉重地摇了摇头:“万没想到,世间一切竟落在一位‘真神’身上,只望他托生之人,千万莫是个恶人才好。”
凌容与眸光微转,忽地一笑:“若我是杜阮,得知此事,定会千方百计,非让他成魔不可。”
是啊,顾怀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杜阮不直接杀了自己,却要废这么大的力气将自己转化为魔?
原来他真的知道,“念”在燕顾怀身上。
想到此处,他收回递在凌容与唇边的茶,自己抿了一口,压了压惊,缓缓道:“我想,他是真觉得自己在救人。”
“有时手段并非最要紧之事,目的才是辨别善恶的标准。”吴百崖神色怔忪,忽喃喃开口,“峰主所说,果然不假。”
凌容与抬眸看他一眼:“看不出,楚峰主竟会说出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话。”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吴百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肃然看着二人,“二位,修仙界中,上一个飞升成仙者是谁,你们还记得么?”
“……”
吴百崖神色凝重地接着道:“修仙界中,已有百年无一人飞升了。”说着他转眸看了顾怀一眼。
这件事顾怀并非不知,只不过未曾放在心上,此时被他一看,却骤觉心虚,该不会是因为他强行压制修为,不肯飞升,所以为了保证他的光环,其他人也都飞升不了吧?
凌容与却心情大好,笑吟吟地揽下“重责”:“抱歉,我很快便会升到圆满后唔。”
“……”顾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燕峰主为何不肯飞升,此事举世皆知。”吴百崖看着二人眼中明亮的神采,不由叹了口气,“可如此一来,我们也无法辨别,无人飞升是因百年来再无一人有资格,还是因仙界中发生了不可测之事,以致仙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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