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走,苏芸清知道他向来死皮赖脸,除非自己亲自把他丢出去。但一看他肩上雪花未化,面庞被冻得微微红,眉宇间似还带着一丝倦意,便也下不去手,轻哼一声,慢慢解下外衫。
江遥倒也识趣,知道苏芸清没有用暴力把自己赶出去就是莫大的仁慈,见她已经开始用手试探水温,连忙做出一副正经模样,把椅子转了个朝向,两脚搭在墙上,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芸清聊天。
“我看你一直往西走,好像不是去苏家的方向?你不想回家吗?”
“想。”苏芸清脱得只剩下单衣,站在澡盆外,手指划着水花,淡淡地道,“可是,得先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吗?”
苏芸清哼了一声:“如果你不是还有这点价值,我也不会容你跟我这么一路了。”
“我擅长的事情好像不多,除了打架,就是杀人。”江遥试探道,“这么来看,你是要去跟谁打架?”
苏芸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面上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眉头逐渐蹙了起来,缓缓道:“我要去西边的一个地方,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地方你应该去过一次才对?”
“你是说……涅槃森林里的那座神庙?”江遥表情微变。
“对,就是在涅槃森林里面……”苏芸清脑中似乎有什么记忆喷薄欲出,眉宇间的神色也愈来愈痛苦。她一根手指按在眉心中央,强迫自己去探索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额头不觉间渗出一层细汗,“好像……是一座神庙!”
江遥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她,叹了一口气:“你到底还是没能忘记阿曦。”
“什么阿曦!”针扎般的刺痛,大团无法挥开的迷茫,让苏芸清的情绪再度爆,她一掌拍下去,溅起大片水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你总能把我的一言一行都扯到她身上?我告诉你,我要到那座神庙里面去取一样东西,不是为了别人,是为我自己!”
“可你上次跟我说……”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苏芸清转过头,凶狠地瞪着他,“你凭什么认为两个人从前是好朋友,就一定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多少个曾以为会生死不离的同伴,最终不都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我跟你所谓的那个阿曦,只是世间苍茫众生中的两个普通女子,没有哪位算命先生说过我跟她注定要好一辈子!聚聚散散不都很正常,忘了就忘了,难道你就能记得你小时候的每一个玩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如果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懂吗?”
江遥看了她良久,点点头,道:“懂了。”
“那就把头给我转过去!”
待江遥回头,苏芸清解下内衣,刚要迈入澡盆中,忽然又听江遥说道:“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想要去涅槃森林,以后随时都可以,就是现在世道有点乱,你的状态也不太好,是不是先回家歇一阵子,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本姑娘好得很!”苏芸清冷冷地道,“去不去随你,我一个人上路更清净。”
“好好好,我跟你去就是。”
“本姑娘要洗澡了,你给我放安静点!”
“是是是,安静。”
江遥躬身斜倚着靠椅,抱胸埋头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这两天实在生了太多事情。夺魁,订婚,逃亡,连番激战,跑出圣城后又流窜了数百里,干掉的追兵高手就有双掌之数,其中还没把枯荣天尊和沙流葬算在里面。等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又遭遇了大雪封山,山中冰魄成精要食人,江遥诛之于白邙,剑术又有所悟,但功力不增反减,跌至五阶,肉身也开始受到外界气候的影响,有些感染风寒的迹象,一松懈下来就昏昏欲睡。
不过,自与林曦崖下一别,神通倒是有所进益。毕竟那番死里逃生的折腾也不是白忙活一场,大难不死之后感悟良多,神通隐隐有逼近九阶的迹象。或许只需一阵休养、一场顿悟,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但神通上的感悟,也抵消不了旅途的疲惫。
苏芸清情绪稳定下来,倾听着江遥的呼吸,知道他又睡了过去,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忧色。
这几天不光江遥在忙,她也没怎么闲着,而且自记忆缺失之后一直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状态,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路上好几场不必要的战斗就是由她而起。虽然那些惹怒她的绿林好汉们已被江遥送去见佛祖,但她的心境始终没有恢复,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东西,而且莫名地不愿对江遥提及……
踏入澡盆中,水温微烫,一股热流从脚下涌起,包裹着身躯,将一身寒意尽数驱走。在雪中跋涉几百里之后,恐怕没有什么比洗一个热水澡更来得惬意的了。苏芸清坐在澡盆中,望着墙边江遥微微后仰的坐姿背影,心里总算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很多情况下,意外往往就生在人们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的时候。
江遥觉得自己身上的寒冷正渐渐淡去,灵魂也几乎飘飞起来,不知到了何方,周围的情景都显得飘渺而不真切,唯有耳畔一曲娇柔的歌声萦绕耳畔,温婉优美,欢悦动心。
是林曦在唱歌吗?
江遥静静听着,悠然沉醉,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俏丽面孔,愉快地围着自己旋绕。
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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