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怎么办啊!”金发女人急得眼泪汪汪,鼓着腮帮子,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咳,抱歉。”前排的男人缓缓转过身,递了一个巨大的信封过来,“这个,也许我应该早些给你的…”
两人诧异地看着他。男人叫停了车,在荒芜的公路边下来,对着她们深深鞠了一躬:“之前的事情,实在非常对不起。祝你们幸福。”两人只能看到他稀疏的浅茶色头顶。
车检测到乘客已下车,便自动继续前行,那个佝偻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车上的人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
“停车,停车!”金发女人叫了起来。
***
“这一切的开端,也许是…”我让画面流动起来,三代人的经历飞速闪过眼前,“‘…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得的报应’*?还是拉特朗大公会议上的司铎独身法令*?”
“或者可以追溯到教会试图保住自己的财产?”傅贤拨动时间轴,一路倒退回一千多年前勾心斗角的宗教会议,又继续向前,定位到公元前沙漠里踽踽独行的游牧民族,“或者‘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
“基因为了更好地复制,产生了意识和认知,继而产生了…”
“模因*…”
“基因幻化出了寄生蜂。模因则生发了…”
“宗教。”
“人们需要有神来惩歼除恶,主持正义,哪怕现世报难以兑现,至少能保证死后世界的公平。但事物是否存在、事实真相若何, 并不受人的主观需求影响。”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个模因,试图存活下去,复制自身,开枝散叶的努力啊。”傅贤把目光转向那些挣扎求生的人们,“思考太辛苦,相信更容易——尤其是,生活如此艰难,世界如此残酷的时代。”
我说不出话来。当蒙昧的人类试图解释自然的瑰伟莫测,安抚疲惫惊惧的心灵,寻求共识与秩序的种种努力,最终演变为僵化的盲信,纷争的源泉,隔阂的高墙…人又太容易屈从这些诱惑,陷入权利架构中,成为一个吞噬众生倾轧异己的庞然怪物身上,一颗渺小而丑陋的螺丝钉。曾经输送营养,滋润胎儿成长的胎盘,如果在分娩后还一直死死黏在身上不放,终将成为溃烂腐败的病灶。
“但是,总去走容易的路,终究会无路可走。”我跃回封锁一年后的无人区。一群秃鹫正在啄食那还在微微颤抖着的幼童。一架无人机掠过树梢,一段时间的延迟后,视频流入网络,几个小时内,病毒爆发般疯狂传播起来,举世震惊——一如当年,黑墙倒塌。
然而,已经太晚了。
庞大的数字令人麻木,陌生的地名太过遥远。直到这个幼儿惨烈的影像,终于让那些置身事外的人们意识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但是,如果往事重来,他们还是会做出别无二致的选择——有些东西的根源,实在埋得太深,太久远了。
***
终于直起身来的男人呆站在路边。他半晌才摸出手机,打算再叫辆车,却发现没有信号。
他叹了口气,开始沿着公路缓缓前行。太阳炽热地烘烤着他的头顶,让他没一会儿就头晕目眩起来。也好,折磨自己的肉`体时,他总会有种赎罪般的畅快感。
以前有情人折腾自己,欺负自己。现在他不在了,自己的生活简直安逸得让人良心不安。
他不想孤独一人寂寞地苟活,又生怕死去。自己如此罪孽深重,一定会下地狱的。
不过也许在地狱的烈火中,就又能见到他了呢。
“嗨,上来一起走吧?”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男人已经被晒得几近晕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两双手臂架住了他,把他拖到车里放躺在后座上。有人在给他喂水,拿湿巾擦他的脸。
“搞什么啊!你这样会中暑死掉的!”见他慢慢缓了过来,短发女人很是严厉地教训他,手下却很温柔地擦拭着他的额头,“好些了么?”
为什么…他翕动干裂的嘴唇,却只被喂下了更多的清水。
“要不要先送他去医院啊?”金发女人问,“你住在哪儿?有家人可以通知么?”
“不用,谢谢,我好多了。”男人终于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的体温降了不少,神志也恢复了清明。
“把你送到哪里?”她们问。
他默不作声。
两个女人面面相歔。
“你今天是专门去接她出来的么?”短发女人表情很是复杂,“带着离婚协议书?”
“不…”男人慌张地否认着,声音沙哑,“不…如果你…你没有来的话,我…只是想接她…回去…”
“为什么?”金发女子轻声问,药物让她脑子里木木的,回忆起往事也不那么焦躁扭曲了,“我们所谓的婚姻…只是场闹剧而已。”
男人看着她,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因为…你父亲…会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根本就是个糟糕的家伙。但他到头来…还是在想着你的…”男人一下子被悲伤压垮了一般,紧紧捂住脸抽泣起来,“你能…稍微原谅他一点么?”
两个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无法理解他和那个不称职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但无论如何,他看起来似乎很难过,而且胆怯又情真意切地关心着她们。
没有心灵感应的三个人,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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