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终于来了。
这一日没有落雪,甚至露出了久违的阳光,仿佛上天都在期待姜国的献祭。
姜泽身着那袭冕服,长身而立于都城之外的圜丘上。姜溯站在祭台之下微微抬首看去,一时只觉青天白日之下,自家小孩身姿之欣长背影之清俊,竟是形容不出的好看。
便微微勾了嘴角,恍若欣慰一笑。
祭天礼数繁多,姜泽宣读完长长的祭文,礼乐走向,终于至焚烧祭品之环节。
十余名侍从用铁盘搬来早已准备妥当的柴堆,至于祭台东南之角。姜泽便举着火把,一点点走近那将近一人之高的柴堆。
但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豁然向后折身!
利箭夹着破风之音以势不可挡的之态堪堪滑过他的额头,尚未等他直起身子,柴堆发出“嘭”的一声,有人从中一跃而出,自上而下一剑朝他的胸膛刺去。
姜泽果断以火把相抵。只闻“哧”一声,利剑已刺穿火把木柄,并且继续朝他胸膛而来!姜泽不退反进,猛地将木柄推至短剑剑柄之上,堪堪卡住短剑下刺之势。
等到直起身,他便朝刺客抛去这一分为二的火把,刺客一剑挑开。但也许是因沾了柴油之故,他的衣裳有一小片地方烧了起来。他并未理会这微不可觉的变故,又是一剑刺出。
他对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阴冷的眼睛,双眼骤然一凝,气势陡然一变。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侧身一避,紧紧捏住刺客举剑刺来的右手,另一手如闪电般准确攥紧刺客项颈。下一瞬便只闻咔嚓一声,刺客浑身一僵,姜泽顺势折断他的手臂,反手将短剑刺入他的胸口,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刺客胸前飚出一道血剑,双眼睚眦尽裂,终究还是缓缓软倒于地!
从刺客出现至姜泽一击反杀,整个过程不过转瞬而已。快到文官们大多只来得及发出此起彼伏的“有刺客”“保护陛下”之类尖叫,而武官与廷尉也只来得及冲上祭台,刺杀居然已经悄然结束。
动作最快的自然是姜溯。
所有人中他离姜泽最近,是以等到刺客身死时他已站到了姜泽身边。他并没有去看刺客,而是心惊胆颤地握住姜泽手腕,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直至确认他没有受到丁点伤害,方才将差点蹦出喉咙的心脏安回原处。
然后他才将目光放到刺客尸体上。
已赶至此处的廷尉扯下了他的面巾,露出面具下一张十分普通的脸。
姜泽已经认出他来了。
这名刺客叫聂行,本是一名屠夫。前一世姬铭欲刺杀太子钰,不知通过何种方法找到这个隐于民间的刺客。不久太子钰为拉拢人心,亲自探望重病麾下。途经一处僻静之地,见一位老人被几名男子折辱打骂,心有不忍亲自扶起老人,却不曾想被一剑穿透胸口,命丧黄泉。
身旁侍从直至太子钰断气方才反应过来,然而当时聂行已顺利逃脱,甚至此后两年,随国无人得以将之捉拿归案。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的正是这样的人。
聂行消失了许久。再出现时,他受命于楚帝芈靳前来刺杀已攻下随国的姜泽。
彼时姜泽方才将张遗厚葬,听闻有人在山中捡到仿佛属于姜溯的遗物,并未多便想接见了此人,而后迎来一场刺杀。
可惜姜泽没死。
便如同今日这般,姜泽捏碎了聂行的喉咙,将他手中短剑刺入他的胸膛。而后命人将他的尸体悬挂于城墙之上曝晒整整三日三夜,以儆效尤。
他痛恨聂行,并不比姬铭更少。
因为他一直在怀疑,姜溯是否也为聂行所杀。
依据昔年张遗回忆,姜溯领兵击退姬铭大获全胜,却也因为意识到了战争的血腥与残酷,心有悔意。他决意放弃谋反,回朝面见姜泽认罪。于是他将一半兵符授于麾下大将,以免姬铭来犯时无人可以调动军队抵御,只带了十余名忠属,快马赶路。
几人跋山涉水,极端劳累之下歇于山中猎户之家。当晚他们吃下随身携带的干粮喝了猎户取来的水,都发现神志不清视线迷眩之状。姜溯自知中计,仓皇逃出,最终被几人围在陡壁之处。后来姜溯身亡,而张遗带着姜溯的遗言滚落山崖,苟延馋喘七载终于完成任务。
整整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来,他时常会想起张遗的这一番回忆,揣摩当时场景。甚至后来亲自走过姜溯走过的那一段路,找到他们歇息的那一个木屋,仿佛身临其境般模拟出他们当时所遇到的一切状况。
因为这段往事,疑点实在太多了。
首先姜溯为何要特意提前赶回来,而非随军队大胜而归时认罪;第二,即便是回来认罪,他为何如此匆忙,甚至连续赶路好几日方才因为疲惫不堪宿于山中农家;第三,姜溯身上的一半虎符不翼而飞,并且此后再也没有出现;第四,当时的猎户究竟是否由聂行假扮,杀了姜溯的那几个人,又是谁主导?
这些往事,都已被埋葬于无数人流出的鲜血与堆砌的尸体之中,就算他重活一世,也因为一切都有所改变,也许再也不能水落石出。
姜泽缓缓回过神来。
他伸手握住了姜溯的手。
他握的很紧很紧,紧到甚至有了一点颤抖。当姜溯迟疑着是否将他拥入怀里安慰时,他松了手劲,借着宽袖与他十指相扣,手心相合。
姜溯自然怔住了。
许是毫无掩饰出手击杀聂行之故,此刻姜泽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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