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战俘,都曾是宋庭兵士。随着乌密讹遇的脚步逼近,让人感到彻骨冰凉的杀气蔓延在空间,战俘们勃然变色。
杀气修炼到极致之后,会蕴含死亡的气息,给猎物的感觉已经不是“对方要杀我”,而是“我必死无疑”。
无声地,暗夜般的长剑随着抬手的动作划过一道弧迹,指向被绑缚着的战俘们,乌密讹遇舔舔嘴唇,刚要挥剑,突然若有所觉地扭过头来,大营不远处的山丘上,立着一道人影。
鹰飞野狼哞,来者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这是一名中原剑客,高大挺拔的身形,腰间一把佩剑,尚未出鞘,不知何许人也。
“此乃西夏翔庆军大营,你是何人,胆敢只身前来?”
剑客的手抚上腰间佩剑,一根一根手指地扣上剑柄,如此郑重到决绝。
“取你性命之人!”
恰时风吹云动,遮蔽月亮的云被吹散,照出来者的样貌来,以及那双不动如山的眼。
不知名的远处一声夜枭鸣啼,剑客踏出一步右脚,左脚紧随而上,脚步自慢到快,顷刻间提速到极致,自山丘疾冲而下!
乌密讹遇提剑迎击。
——剑光照夜!
雷霆光火四射,击叩金石的剑鸣如龙吟,响彻整个西夏大营。军马扬蹄长嘶,万千兵士捂住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双膝发软跪倒在地,耳中崩裂出血丝来。
黑色长剑挥过处,万鬼齐哭如阿鼻地狱。
他又看到了那只黑鸦。
沙哑的嘶鸣如报丧,血红的眼睛诠释死意,漆黑的羽翼展开俯冲而下。
中原剑客挥出一剑。
这一刻,灵台一片清净空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已将这万千世界百般思量,是会心一击,是神来一笔,是信手拈来,是十年一剑,是融入骨血,天人合一的独属于他的剑道。
他脚下踏过的每一步都有莲花绽开,有瑶池仙乐伴钟声,脚下腐土生百草;春风卷携花香来,鸟雀相语庆新生,枯藤老树抽新芽,濒死蜉蝣焕生机。
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乌密讹遇的身躯缓缓倒在脚边。
一道贯穿胸膛的剑痕洒出血来。
“不可能……”塞外剑客倒在地上:“没有人能战胜死亡……”
“确实。”他抖落剑上血,归剑入鞘,淡淡道:“但天道有轮回,枯荣能更迭,春秋可往复——死亡,便不再可怕。”
“轮回……轮回?!……”他狂笑,鲜血从嘴角溢出:“死局……终得解呐!……”
剑客喷出一口血,身躯挺直,再也不动了。
一双无悲无喜数十年的黑色眼睛,缓缓阖上。
边塞的风沙扬起。
青衫剑客翩然扬袂,孤身而去,就如来时一般。
西夏军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乌密讹遇之死令他们心神欲裂:“追!!——”
可发抖的手根本拉不开弓箭,战马嘶鸣不安,他们提着刀剑追赶了一段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中原剑客翩然而去。
他一路赶往边镇。生死决战只刹那,唯有伊人牵肠挂肚。
“无泪,我回来了!”
沈青铮回到他们的茅草院落,去寻找那道始终伴于身旁的红衣,却只见到满目空寂。
“无泪,顾无泪?”他唤道。
“别躲了……”
“你这家伙……”
突然,他看见院中石几上,静静躺着一块雨花石。
雨花石上一道裂纹,纹中似乎沁了血而显出赤色,他将它拾起,轻轻摩挲,却摸到一抹水痕。
“顾无泪……”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什么吗?”一道飘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倏地回头,看到顾无泪的身形几近透明,身周泛起点点荧光。
“我是十四年前,你在贺兰山上留下的一滴泪。落在赤练桥的雨花石上,与师门同胞的血相融。”
“一滴……泪?”他喃喃道。
“是英雄泪——故人血,雨花石,英雄泪。我是你多少年前一缕执念,亦为助你化解执念而来。”
红衣公子的声音渐轻直到听不见,沈青铮抬手想去拥抱他,却只触到满手斑斓流光。那流光也握不住,从指缝间流走。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踉踉跄跄地追赶飞逝的流光,光点眷恋地徘徊又无可奈何地向上飘去,他运起轻功飞纵追赶,最后却力竭地摔落在地。
“英雄泪……英雄……泪!”他趴在地上,良久才哽咽着自语:“沈青铮自来非英雄,你怎妄称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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