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风越头痛剧烈,听不清他同凤凰交谈的内容,而眼前画面曲折跌宕,再睁眼,那一身红衣的凤凰,已经逼至面前,在滚滚天雷的轰鸣声中,在他唇上印下血腥味道,将一颗带着炙热火焰的心脏,按进了偃师心口。
檀风越猛地睁大眼,而他魂魄激荡,梦境在他眼前碎裂,哪怕那凤凰残影不依不饶,也不得不随风散去。
唇间温热尚在,可再一睁眼,已然是换了一个世界。
眼前的人,也换了一番模样。
灵光眉目近在咫尺,檀风越同他眼眸相触,清晰地看见自己在他眼中倒影。
檀风越喉头一动,靠在灵光怀中,顺势便咽下一口自灵光口中渡来的苦药,苦味窜进咽喉,苦得他唇齿涩然,无论如何也不见半分甘意,顿时一阵反胃。
他眉头一皱,一口气差些没上来,控诉道:“咳咳咳,灵光,你非得要这样喂药吗?”
说是控诉,实在有气无力地紧,他这副病蔫蔫的模样,也不知道要惹谁心疼。
灵光当然是心疼的。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檀风越让他靠在床栏边上,闷不吭声,拿着药碗,勺起一勺便送到檀风越唇边,脸色却是冷得像要掉冰碴。
抬眼望过去,便是一张怎么看都不对劲的脸。
药勺送到唇边,檀风也不说破,微微偏了头了,抬手去拿药碗。
“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我拿,我拿,拿不到。檀风越手往哪伸,药碗便往他相反的地方移动,他定定看了灵光一眼,见他仍旧巍然不动地举着那个药勺,稍稍低头思索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低头将药勺里的药一抿而尽。
你一勺,我一口,倒是很快便将整碗药喝完。
灵光全程只声不出。
等他将饮尽的药碗放好,从后面的桌上捧来一碗饴糖时,檀风越抿了抿唇,似是回味了片刻方才那碗苦药的味道。
“刚喝完药就吃甜的,不伦不类,你端出去给小孩们吃吧。”他微微摆手,“我乏了,灵光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言罢便当真慢吞吞地伏回床上,又要继续睡下去的作态。
毫无声息。
灵光定定站着,捧着饴糖的手微微收紧,那脆弱的瓷碗根本承受不了他这不知轻重的力道,‘嘭呲’发出刺耳的尖鸣,陶瓷碎裂,甘甜的饴糖洒了一地。
“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是……”他说的很小声,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其中甚至隐隐有些哭腔,“……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刚刚透过我,在看谁?”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檀风越在看谁?这在他自己看来并不重要。
我心澄明,自在我心。
那一眼,他看的当然是灵光。可灵光心里,却觉得他是在看凤凰。
这是什么毛病?
檀风越从塌上微微撑起身来,侧着脸盯着灵光看。
这回他倒没在想灵光到底是那个零件里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生死挣扎的一阵灵光,又或许是因缘际会下的开悟,他那空漏漏的心口,在历经了这样长久的岁月后,总算是续上了一盏异于往常的心火。
凡人能活多少个年岁呢?八十,九十,一百……他已经活了整整五百年,难道还要继续瞻前顾后下去?
该来的,总是要来。
檀风越心思直白,看事情向来通透,过去的事情极少去想,也极少去计较。可如今,却是要慎之重之地计较一番了。
而计较……自然是因为在意,所以才计较。
檀风越叹了口气:“我醒过来你就是一张冷脸,我还当你不情愿来见我,这才遂了你的愿让你出去。说哭就哭,灵光,你害不害臊?”他朝灵光招招手,“过来,乖。”
灵光动作一顿,眼角犹有泪光。
“不愿意?”
灵光怎么会不愿意?
美人垂泪,总是格外叫人垂怜,特别这个美人的相貌,还是檀风越一刀一刀,穷尽心力雕琢出来的,自然不会比别人更合他心意。
檀风越拉着灵光,让他坐在床边。灵光有许多话想说,又有许多话不敢说。他陪伴在偃师身边的日子很长,足以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可他想这日子能更长些,如鱼渴水,他也是这样渴求着檀风越。
偃师与傀儡,如阴阳相对,天地相合,生来就是该一起的。
一个失去了偃师的傀儡,是可悲的。即使如今……他已冥冥有所察觉,自己究竟同城内其他众有何分别。
灵光只怕檀风越不要他。他总觉得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一颗心,却总是在痛,在不断挣扎的路上沉沦。
可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呢?一个个体,一旦有了渴求,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变数。
喜怒哀乐,贪嗔痴念。
没有一字,是能为人所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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