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才短短几天,事情全都乱套了,身边的人好像也变了,变得让她害怕。而她,作为一名下人,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尽心地服侍,尽自己所能为少主减去一分痛苦。脑中渐渐浮现出那天的场景,她不由得生生地打个寒颤,望着身旁恬静的睡容,第一次巴不得少主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永远也不要清醒过来。
之后的每一天下午,都是取药与服药时间。何景阳每次都不声不响。一开始,总是中途便晕过去,直到醒来后,发现手腕多添一道新鲜的伤口。到后来,即便晕过去,很快又痛醒过来,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紧紧闭着,额头的汗水一滴滴地掉下来。右手掌心的伤疤上次的还没痊愈,这次便又深了一些、重了一些。可即便痛得死去活来,还是闷不作声,即便晕过去,牙关也是咬得死死的。
何慕阳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在爹爹的坚持下,只得无可奈何地服从。每一次喝药,对他来说,都是一场莫大的煎熬。他不喜欢药的味道,这总让他嗅到黑暗、血腥;他喜欢阳光,喜欢绿叶,喜欢糕点,喜欢一切光明美好的事物。而药,从他入口的第一刻起,便是难言的反感、厌弃。可他又不愿惹爹爹生气,只得勉强自己灌了一碗又一碗。
每次喝药时,爹爹虽然神色自若,却瞒不过他,只有他觉察出爹爹瞬间的僵硬。而喝完之后,爹爹又回复一贯的从容,亲手喂他点心,轻轻吻住黏在他嘴角、口腔的药汁。爹爹在心疼呢,这样一想,即便是面对反感至极的药,也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一天天的,何慕阳的身体好转起来。一向苍白的脸色红润润的,让人不由得就想掐上一把。水汪汪的眼睛一转一转的,不论是谁,对着他乞求的目光也要软上三分。笑容更是说不出的真挚、甜蜜,如同蜂蜜,深深沁入每一个看到他的人的心田中。渐渐的,宫里的人一天天地接受旷别多年的长公子,纷纷改口称少宫主。至于原来的少宫主,一方面因其深居不出,宫中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另一方面,宫主对长公子可谓是恩宠并重,甚至同榻而眠,即便之前的少宫主也没有这样的待遇。所以,识趣的人都闭口不提故事,少宫主渐渐远离人们的视野。只有那些偶尔睹过少主风姿的人,始终在心底念念不忘。
何慕阳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心里说不出的喜欢。他伸出手,盯着阳光在透明的指尖上打转,如同一只只翩翩欲舞的蝴蝶,说不出的灵动、空明。突然,便想起那个终日躺在床榻的人。很小的时候,他就常常一个人呆在房中,无闻无视。整个世界,只有爹爹一个人的影子。其他的人,他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要爹爹一个就够了。
可是,当他第一次遇上那个人,那个笑着叫他哥哥的人,就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看着父亲的眼神,不喜欢父亲和他的对视。那一瞬间,他第一次以为父亲就要抛下自己,和那个让他讨厌的人一起远走,永不回来。他讨厌他,讨厌他的月淡风清,万事不萦心。虽然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虽然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黯淡,可他还是这么美,美得让人心神不宁,让人错不开目光,尤其因为这种病态,更有一种惊心动魄、毁灭性的美,让人甘心情愿地随他沉沦,哪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他想起了他的头发,由发根到发梢一点点地褪色,直到灰白,直到全白。他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一个人独立中央,侃侃而谈,字字决裂,笑容却是说不出的醉人,荡漾在每个人的心扉深处。阳光映在他的垂髫之发,漆黑、浓郁,如同他瞳孔深处的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午夜。
他想起了他的微笑,虽然笑着,却总让人产生下一刻便要掉泪的错觉。他的眼珠湿润、剔透,定睛而视时让人暖洋洋的,仿佛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的存在,可一旦沉淀下去,却又如子夜的乌啼,洋溢着诡异的色泽。
他想起了他一天比一天更长地陷入昏迷。他的脸庞异样冷峭,颈上的青筋历历可见,手腕上交织着纵横纠缠的伤疤,呼吸微弱地让人觉察不出他的气息。
有时,他觉得他很讨厌,有时却又觉得他可怜。当他讨厌时,就故意赖在爹爹怀中,一边软语撒娇,一边时不时地蹭着爹爹的胸口。当他怜悯时,就想:或许他可以把爹爹的爱施舍给他一点点,当然只是一点点,多了,就会让他苦恼。之后,当他想起自己的慷慨时,心情就更好了,仿佛多了一桩无心作下的善事。反正爹爹喜欢的,只有自己一人,施舍一点也无妨的。
临近月底的一天,何慕阳的毒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但出于保障的需要,药还在继续服用中。现在的行动早已驾轻就熟、司空见惯,再加上何景阳连日来昏迷程度日趋深沉,痛感也趋于麻痹。
何慕阳依偎在爹爹怀中,突然好奇地问道,“外面的阳光很好啊,他为什么一直躺在床上,不出去呢?”
房间中一时肃静下来,隔了一会儿,何九渊平静地答道,“他的双腿不便,不能够出去。”
“哦,好可怜啊,就像阳儿以前一样。”
这时,何景阳睁开眼睛,低低的说了一句话,莫黍俯下身去,极力辨认才猜出大概。她迎着宫主询问的目光,略带为难的回道,“公子说,他想出去。”
何九渊转开眼睛,没有回答。
何景阳费劲地开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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