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看着不温不火,其实还是挺容易受激的一个人,詹蓉就见过好几次,他在现场跟施工队吵得脸红脖子粗,邵博闻却不一样,他身上有种很稳的气场,从不跟人在纠缠上浪费时间。
有句话叫夫妻间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詹蓉心烦意乱地在纸上画了几条直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吃不到葡萄的醋意:全世界的好男人是都去搅基了吗?阿西巴!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这么偏向常远。
张立伟和他舅舅不期然对上了眼,一个摊手一个苦笑,显然是不太吃这种“我是为你好”牌,他座旁老辣的王岳抱着胳膊,眼神空旷地落在常远的头顶上方,像是在听,又像是在摸鱼。
有人在点头,有人不知所云,有人撑着下巴呵欠连天,也有人低着头在手机上忙碌。
书店的门在记忆中再次倒了下来,抒发的yù_wàng一瞬间变得十分强烈,他们听不听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说出来,常远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个话唠。
“为什么?为了让我的脚能站在坚实的基础上,让我的头抬起来的时候不会看到一团黑影扑面而来,我能全须全尾地来、再完完整整地离开……”
很多年后郭子君都还记得,他的第一任领导话间那种由希望和拜托交织而成的郑重其事,掷到地上,隔着岁月的钟声仿佛都能听到回音。
“我要的是安全,而且不只是暂时的安全,这个安全下面有我,有你们,也有竣工以后来楼里工作和生活的所有人。”
有那么一瞬间会场里鸦雀无声,或许正义本身就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
然而寂静只维持了几秒,因为常远将十指扣在一起撑住下巴,眉眼弯弯地笑道:“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更加讨嫌,也不想请大家多担待了,因为跟大家伙处不好的话,就是我为人出事的能力不行,不行我就走人,换个行的来。”
郭子君的笔转到一半,一哆嗦滑了出去,在会议桌上咕噜咕噜滚,他却顾不上捡,心里全是卧槽:讨嫌还不请人担待,这是耍流氓还是威胁?不会被套麻袋打吗?
王岳眯着眼瞥了常远一眼,扫过之后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意义不明地、飞快地动了动嘴角,也许是笑,也许是嘲笑。
张立伟懵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隐约察觉,常远今天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至于是怎么个差异法,他拨开了刘海仔细打量过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常远的领带有点眼熟,在哪看过,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好在张总很会善待自己,想不起来就立刻忘记,他打着圆场道:“常工可不能走,你的能力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品行也没得说,换个人我夜里得睡不着觉了,是吧王总?”
王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威严架子,抿着嘴“嗯”了一声,附和道:“可不是,好些工地上的监理有跟没有似的,让人心里没底得很,从严监督是好事,我们总包肯定无条件支持监理的工作。”
反正承诺不要钱,再说此一时彼一时,张立伟也咬文爵字地表了个态,“我们甲方当然也义不容辞。”
工地上最有分量的两位发了话,下面的施工队登时也承诺跟白给似的。
常远听过的许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但实践证明基本不可信,他以后都不会当真了,嘴上却说:“谢谢大家的配合和理解……”
他到底是不太习惯说场面话,顿了顿,把展望和一帆风顺等寄望给省掉了,正经起来开始给大家放深基坑的质量事故和视频,图片里的泥泞和断桩,切身让人体会到什么损失惨重。
常远心想,多看看松懈乱来的悲剧和惨痛,就会把教训和警钟刻在心底吧。
在伤亡程度惨烈的前车之鉴的下,散会之前,张立伟和王岳沉默地同意了请安监局的申请,常远趁热打铁,当场就手写了会议纪要,让这两人和需要请鉴定科的张立伟的舅舅签了字才准别人离场。
他对自己今天的处理方法和收效都比较满意,鉴于基坑的桩基加固还需要方案和时间,他便很早就下班了,先去接了虎子放学,又去超市买了点菜,对着买来的菜谱在厨房里现学现卖。
等到晚上邵博闻回来,常远忍不住在饭桌上得意了一番,邵三胖狗腿地在桌子对面连连鼓掌。
虎子作为听不懂的吃瓜儿童,只能忙着吃和喂狗,等他俩爸相互捧完臭脚,盘里煮熟的鸡翅膀全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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