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你倒不如去和那位十九先生去学说书了,一定能攥得盆盈钵满。”
穆羡鱼不由失笑摇头,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又用扇子敲了两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脑袋:“人家行巫蛊之事都是用的生辰八字、贴身物事,你见过哪家魇阵用个盆做阵眼的?诅咒什么,咒咱们家所有的盆都漏水吗?”
“……您说的倒也有道理。”
既明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终于败在了自家殿下的理论下,认命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就派人去把后院收拾出来——他说用盆做什么了吗,挑了哪个?您大致说个样子,我回去也好入个册。”
“咱家的东西居然还要入册……”
穆羡鱼摇摇头轻叹了一句,又忙赶在对方跳脚之前含笑摆了摆手,轻咳一声认真道:“要的是个紫砂花盆,上头刻着的也是鹤鹿同春的花样,倒和我这玉佩是一个路子的。我本想叫他挑个精致些的,他却说喜欢紫砂,就拿了那一个,希望没有叫他太吃亏。”
“那个一共才三钱银子,估计很难能让他不吃亏……”
既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出去吩咐人收拾后院去了。穆羡鱼怔了片刻才哑然失笑,拿过桌上精致的墨玉小盒,把手中那一朵小白花轻轻放了进去,小心地碰了碰那柔弱的花瓣,眼里便带了些和暖的光芒。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送花呢。
——
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无声无息地从房檐上落下,稳稳地立在了那一片刚被收拾出来的后花园里。
既明的动作很快,白日里的杂物都已被差不多清干净了,只剩下几块假山石光秃秃地立着,倒是比之前的杂乱无章显得越发萧条了些。墨止却全然不在意这一片荒芜冷清,抱着怀里的物事跑到花盆边上,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仔仔细细地填好了土,才心满意足地弯了眉眼,把花盆放在了一处假山石下面。
好容易做完了这些,他拍了拍手才要起身,神色却忽然微凝,目光便落在了假山石后的一片阴影里。
夜已深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往这里来。墨止却还是警惕地向四处望了望,才轻巧地纵身,灵猫似的跃上了那一处假山石,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石下的一片阴影中。
月色是照不到这里的,可他的周身却像是被镀了一层月华似的,竟忽然泛起了莹莹的白玉微光。他的掌心缓缓透出一股淡绿色的柔和气息,沿着土壤的缝隙无声无息地渗进去,却才过了片刻,下面就骤然冲上了一股刺目的黑气,径直刺向了他的眉心。
墨止好奇地望着那一道黑气,随手轻轻一握,那道黑气便骤然湮灭在了他的掌心:“不可以来这里,这里是有主人的,进来的话必须要主人同意才行。”
摊开手掌,一只半寸长的蛊虫正在他掌心的那团淡绿色气息中拼命挣扎着,墨止却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轻轻点了点那蛊虫,学着先生的口气认真教育了一句这只不懂事的小虫子。
蛊虫大概是挣扎得累了,瘫在他掌心一动不动地装死。墨止四处望了望,又抬手自那一处地面一摄,便将一个乌木的小盒握在掌心,把那只蛊虫放了进去,随手揣进了袖子里。
他虽然不知道这蛊虫究竟是哪里来的,却也清楚这显然不是小哥哥自己埋下去的东西——那个不知为什么要羡慕鱼的小哥哥身上缠着一股莫名的淡淡黑气,所以才会走到哪里都莫名招来杀身之祸。他在街上就注意到了,因为觉得好奇才会一直偷偷跟着,却没想到正巧见到了那铜兽从天上掉下来。
既然小哥哥收下了他的花,又同意了他把盆放在这里,就意味着他要守护这家人了。虽然这个家好像比寻常人家大了一些,不过先生一直说他资质好,修炼得也快,只要再努努力多晒晒太阳,应该很快就可以把这个家保护好的。
墨止用力攥了攥拳,小声鼓励了自己一句,就又纵身轻盈地跳回了假山石上。月华落在他身上,仿佛叫他周身原本的莹润光芒也跟着愈发明亮了几分,他抬手在那月光下凭空一握,居然就当真将一团莹白色的月华给留在了掌心。
悠闲地坐在假山上吹着夜风,墨止一边仔细回忆着白日里那一柄折扇的构造,一边细致地将那月华塑成了玉白色的莹润木质,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天蚕丝来,细细地安在了扇骨上。欢喜地在指间摆弄了两下,却又忽然微微皱起了眉。
这柄扇子和小哥哥的那一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小哥哥那柄扇子上有金线绣成的花样,他这一把却只有一片素白,没有小哥哥那一柄扇起来好看。
在四下里搜寻了一遍,也没能见到什么能用来画花样的东西。墨止为难地来回转了两圈,正盘算着要不要偷偷去小哥哥的书房借一点墨汁来画,目光却忽然一亮,跳到自己刚抱回来的紫砂盆边。小心翼翼地摄了一缕淡紫色的细沙,照着花盆上的图样仔仔细细地描了下来,扇面上就多了一副淡紫色的鹤鹿同春图。
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美滋滋地摇了两下,墨止的眉眼间就绽开了满足的欣然笑意。将那一柄扇子也藏在袖子里,一头扎进了新盆里面,惬意地来回打了两个滚,就枕着一片叶子沉沉睡去。
清冷的月色下,一株青翠欲滴的小白芷苗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叶片都已合拢在了一块儿,乖巧得像个睡熟着的少年。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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