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押运白银的车夫,莫云笙主仆二人连同以马元都为首,东宫所出的十来名“使臣”,皆被安置在郡府西院之内。虽然没有明说是软禁,但从在院墙四周轮番值守的士兵们来看,陆啸显然是不希望他们与城中居民过多接触。莫云笙自然是很知趣地将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定在府邸之内;事实上,他也并没有多少心思去与那些早在第一晚便给他留下不愉快回忆的百姓们相见。
自那一晚后,他与陆啸便再无交谈。莫云笙本已做好了苛求刁难接踵而至的准备,可陆啸那边却是毫无动静;就算是两人在庭院中偶遇,男人的目光也只是自他身上泛泛扫过,不露半点情绪,依旧是如往日般淡漠冷然。若不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下被那人抱着离去,以至于士兵在看到他时依旧会露出奇怪的神情,少年简直要怀疑其实这一切都只存在于自己的臆想之中。
久而久之,莫云笙便也安然,将此事抛到脑后;每日只是同常宝二人在院中散步,或是取些郡守没来得及带走的藏书观阅,倒也悠闲。虽说行动依旧被限制在四方高墙之内,但比起一路行来时只能在车中枯坐,已是胜过了不知多少。
北燕通和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四,自都城来的官员终于抵达安阳。陆啸随即收拢军队,三日后玄韬军正式启程,前往平叛。而随行的南陈人也按计划分成两队,多是在马元都的带领之下押送白银前往上洛,留给莫云笙的除了常宝以外,只有六名侍从。
被派来的传令兵念了军令,正欲离开,却听得一声色厉内荏的高喝:“站住!”
那一日陆啸离开时投来的意义不明的目光,令马元都坐立不安寝食不宁,整日担惊受怕。今日这军令听在他耳中,却仿佛是陆啸打算寻个机会将自己这一干人等带至偏僻处秘密处置了一般。当下便惊恐
起来,却还死守着面子,打起官腔向那士兵质问:“本官奉圣上之命护送太子前往北燕都城,哪有分开的道理?”
传令兵自然不知陆啸下令时是何想法,只觉得面前这老头端着架子十分讨厌,不冷不热道:“我只是个传递消息的,问我有什么用?”
“那便带我去东院与陆将军相谈。”马元都整了整一路上洗得都有些发白的官服,拖长了声音吩咐。
传令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蔑道:“就凭你,也想见我们将军?怎么着,还想改了这军令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马元都被他一噎,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本……本官可是皇上御封的使臣!”
“那是你们南陈的皇帝,管不着咱北燕的将军!”士兵嘲笑道,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去了。
莫云笙在一边冷眼旁观。对于陆啸只是派人来通知一声,并无半点商榷余地的行为,他早已有了预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马元都还以为自己能够让那人改变主意,真是异想天开。
常宝凑了过来,悄声道:“殿下,你看。”说着朝院子那边递了个眼色。
莫云笙依言看去,却见那边的东宫侍从中有六人朝自己走来。留在原处的十余人默然盯着他们的背影,面上竟是毫不掩饰的妒忌和怨恨。那六人中为首的是个高瘦的汉子,一面前行一面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待他注意到莫云笙正向这边看来,表情瞬间变换成满面笑容,凑到少年跟前道:“殿下,小的们是奉陆将军令,等到大军出征,随行伺候您的。”
他比莫云笙高出不少,此时说话却是弓腰驼背,硬是将自己放到比少年还低的位置来。莫云笙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小的王成。”那人忙不迭地答了,语气中带了股迫不及待的讨好,“马元都那老东西当自己是个人物,还妄想踩在您头上,他仗着自己原来是太子詹事,对小的们一刻不停地使唤,还逼着小的们冷落殿下……”
莫云笙目光移向马元都,后者自传令兵走后便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对这边的谈话倒是充耳不闻。眼里带了些讽意,莫云笙挥手打断了王成的落井下石,轻飘飘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跟着我会比他们更有出路?”
王成一怔,随即笑得更加谄媚:“那晚殿下受了这城中刁民的为难,还是陆将军帮忙解的围,又亲
自抱着殿下离开,摆明了是护着您的;您后来直到了深夜才回来,这事儿早就传开了,如今这玄韬军上下谁不知道,您是陆将军的……人……”眼见着莫云笙神情越发难看,他这才察觉自己说的不对,讷讷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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