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肃已经让薛夏他们换了常服,毕竟千里迢迢,他现在的身份也是白衣,再让锦衣卫堂而皇之走街串巷,就太过招摇了。
福州官道平坦,赵肃骑着马跟薛夏在前面,其他人在后头缓缓跟着。
离家越近,赵肃感慨越深,转眼间也已十数年过去,恐怕母亲陈氏鬓边的白发也多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陈氏一片慈母之心,不因贫贱富贵而改变,但在他当了京官之后,却不肯跟去京城享福,即便封了诰命,还是待在长乐那个小县城里,听说这几年又在自家后院辟出一块田地,种了些青菜瓜果。
而对妻子陈蕙,赵肃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她体弱多病,而且常年不在身边,自己不但没有纳妾,还亲自抚养儿子,已经十分对得住她,但赵肃骨子里,毕竟永远也无法彻底成为一个“古人”,一对夫妻十数年没见过面,这放在后世正常吗?当然不正常。然而在古代,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丈夫放外任,妻子留在老家照顾公婆子女,只不过陈蕙是自愿的,她身体不好,也无法适应京城的生活,更不想与那些官宦家眷应酬。以赵肃的身份,她到了京城,说不定还会被宫里接见,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求都求不到的殊荣,可放在陈蕙身上,却避之唯恐不及。
这么多年的分离,就算原先有什么感情也早就消磨殆尽,更何况赵肃对她一直只有夫妻之义而已,陈蕙也只有在每几个月寄来的信中,在婆母陈氏对儿子孙子絮絮叨叨的问候和关怀中,夹杂着一两句淡淡的话,一如她的人,淡得几乎剩下影子,了无痕迹。
薛夏见赵肃有点出神,心知他是想起自家病故的夫人了,便凑过来闲聊,有意让他分分神,也免得伤心过度。“这一路走来,虽然已是深秋,但从北到南,叶子却越发绿了,让人一丁点也看不出临冬。”
赵肃道:“南方便是如此,再怎么冷,福建也不会下雪,不过南方的冷和北方不一样,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这湿冷,有时候比干冷还要难熬,许多北方人便说到了南方过冬,一点都不习惯,来年二三月的时候,还有回南天,那个时候才是最难受的,家里柜子桌椅,像蒙了一层水雾,摸上去都是湿漉漉的,连被子也是,伸手一摸,都像刚洗好没晾干的。”
薛夏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哎哟一声:“那可不是难受极了,大人都怎么过的?”
“过了那段时间就好了,靠海的地方都这样,广东那边也不例外,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乐意住在老家。”赵肃笑了笑,“这靠海,海鲜就多,首先吃是一绝,出洋的船只来来往往,新鲜玩意也多,要玩,也不逊于京城。这些年倭寇几乎绝迹,海患也慢慢平息,水师已经初具规模,待我大明将海疆都建设起来,把包括台湾在内的海上列岛都涵括进来,让外强不敢窥视,才是真正高枕无忧的时候。”
薛夏疑惑:“台湾?”
赵肃喔了一声:“便是澎湖。”
薛夏想到临行前,皇帝给了他一道密旨,让赵肃可以在必要时,节制两广、闽浙一切兵权事宜,包括水师,代天子行事,先斩后奏。届时,连总督巡抚也得听命于他。当然,这道旨意在他们上路之后的第二天,薛夏不敢耽搁,就已经交给赵肃了,只是他不太明白皇帝这样做的用意。
如果是为了表示对赵肃圣眷未衰,何不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赏赐财物或封号于赵肃,这在本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反倒是以这样暗中授命的方式,越发令人琢磨不透。
赵肃仿佛看出薛夏的疑问,淡淡道:“陛下唯恐这几年,南边会有战事,到时候朝廷离此地千里,消息传递未免不及,也是以防万一,以策万全。”
薛夏大吃一惊:“南边要有战事?”
第144章
“只是推测罢了,近来辽东和南边都有些动静。”赵肃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他没有细说的是,辽东的动静来自朝鲜,从兵部那边遣在朝鲜的细作回报来看,日本频频骚扰朝鲜沿海,虽然动作不大,但没有间断,如今的朝鲜王朝承平已久,国小人穷,但朝廷党争一点儿也没落后于明朝,同样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在这种情况下,军事力量当然不可能强大,朝鲜国王李琈去年才刚刚登基,原本听到日本海船不断扰边,还好一阵慌乱无措,结果久而久之,看到对方似乎没有登陆的意思,也就麻木了,听之任之,只要不是闹得太严重就不去管。
但朝鲜不管,明朝不能不管。一来朝鲜李氏王朝对大明毕恭毕敬,自称臣属,虽然这个臣属国并不争气,但对于宗主国来说,朝鲜要是太过争气也会让人警惕,所以一直以来,明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来倭国叩边,最终的目标明显不是国土狭小,物资贫瘠的朝鲜,而是中原王朝,唇亡则齿寒,从战略的意义来考量,为了辽东的安宁,一旦日本真的打到朝鲜,明朝也得出手相助。
所以当朝鲜细作向朝廷报告了倭国这一动态之后,马上引起了兵部的重视,并上报给内阁和皇帝,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占据了爪哇的荷兰向明朝提出借台湾,也就是澎湖地区作为居留地进行通商的请求被朝廷拒绝之后,又提出租借濠境的要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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