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两班出身,家世清贵,上可追溯到皇室宗亲,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本是打算跟来开眼界的,谁知眼界还没开,倒受了一肚子气!
托了出身的福,他被分到了单独一间厢房,不过使节团里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那些商人都是两三人甚至四五人一间的,而且特别被安排到偏僻院落,以防惊扰了贵人,唯独李璁和金崇焕几个人,离正院还稍微近些。
但李璁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高兴,他连房间也不耐烦待了,随意吃了一点送来的东西,便在院中散步。
一墙之隔就是街道,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李璁有些奇怪,心道一个边陲府城,怎么没有宵禁?
一边想着,他一边举步往外走,准备出去瞧瞧热闹,不曾想前面拐角匆匆来人,两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的铁盆也掉了,先砸李璁脚上,又当啷啷摔到地上。
盆倒不是很重,就是里头还装了点水,掉下来的时候顺带泼湿了李璁的鞋面。
李璁定睛一看,火气就更大了。
对方是跟着使节团一道来的商团伙计,李璁有几分印象。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少爷,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小人计较!”对方也吓坏了,赶紧扶住李璁,又忙不迭道歉。
李璁本来也不至于如此生气,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还又饿又累在官驿门口等了半晌,心里本来就郁闷,这一砸,火气算是都被砸出来了,抬手狠狠推了商团伙计一把,怒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吗!”
商团伙计根本没防备,被他一推退了好几步,结果撞上了后面的人。
说撞也不太准确,那伙计原本是要撞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他身边的人眼明手快拦了一把,将伙计的身形稳住,沉声道:“区区小事,何至于此?”
李璁原还吓了一跳,心里为牵连旁人而不安,听得这句话,火气反而大了起来:“他对我无礼,又近了我身,我自然要将他推开,贱民怎能冒犯贵人?”
对方哂笑一声:“不知者无罪,你却得理不饶人,这般咄咄逼人,恐非圣人门生所为罢?”
李璁反唇相讥:“枉费贵国号称礼仪之邦,却连上下尊卑都不分!”
“放肆!”
“放肆!”
对方没说话,反倒是那两人身后的随从蓦地呵斥,冷不防吓了李璁一跳。
李璁冷笑:“怎么,阁下说不过我,便要动用武力威胁了?”
此时,站在那人身边的另外一人忽然笑出声:“小小年纪,火气倒大,那下人是你们使节团里的罢?他不懂事,你教训也教训过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便算了,不如这样,我请你出去玩儿,如何?”
那人声音温文尔雅,听着便令人有股说不出的舒服,李璁想来想去,发现只有如沐春风四个字最为贴切。
听声辩人,他忍不住起了兴趣,这才抬头去看对方二人的长相。
天色虽暗,但四周挂着灯笼,大家手里也都提着灯笼,还是能看出五六分的。
但见说话之人年约三十开外,但也有可能是四十出头,总之能够看出有些阅历,却不显老,眉目清隽悠长,斯文雅致,单单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周围的人事都成了陪衬。
李璁一时竟看愣了。
对方身旁的人似乎有些不悦,轻咳一声。
李璁回过神,脸有些红,为自己的失态窘迫,幸好天黑没人瞧见。
另外一人自然也生得不差,年纪要更轻一些,剑眉星目,龙章凤姿,身形高大颀长,却不像武夫,像是久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举手投足就有气势。
这样的人物,李璁在朝鲜从未见过。
那年长些的人笑道:“小哥还要考虑多久,你若是不走,我们便自便了。”
能够住在官驿的,自然是官非民,李璁虽然气性大一些,却不是毫无眼色之人。
他下意识觉得这二人应该是大有来头的,否则方才与金崇焕说话的那人,据说已是三品武官,却大可不必那样紧张小心。
“固所愿也,但不辞耳。在下李璁,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姓赵。”年长一些的人道,似乎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姓包。”
被强迫改姓的包某:“……”
李璁行礼:“赵大人,包大人。”
赵大人呵呵一笑:“走罢,不早了,现在过去还能赶上灯会。”
李璁跟在后面,好奇道:“这大晚上的还有灯会?”
赵大人:“你莫不是忘了,今儿是元宵,自然是有灯会的。”
李璁这才想起,他们这段时间忙着赶路,竟连节日都不大留意了。
但如果金崇焕在此,他肯定会更加惊奇,因为放在几年前,别说什么灯会了,辽阳城还只是个破落小城,哪里有如今规模?
李璁不了解这些,倒是兴冲冲地跟着两人在城里转。
此时华灯初上,男女老少倾城而出,服色各异,却难得和谐,大伙儿熙熙攘攘,沿着挂花灯的主干道方向走去,两旁俱是卖些吃食小玩意的摊子,叫卖声此起彼伏。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即使离得很近,如果不提高声量,肯定是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的。
这样的情景对大明人来说见惯不惊,但对于李璁来说,却着实有些震撼。
来大明之前,他也预料过,明国疆域广阔,人口比朝鲜多,肯定也会热闹一些,可他却没想到,连辽阳府这样的边陲之城,竟比朝鲜都城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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