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林子午站在卧房门口,背对着光线,只剩下边缘光亮的黑影。
“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朝他吼。
林子午在黑暗里说:“你睡着时。”
嘴里尝到了咸腥味,我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你不该报复我妹妹。”
我吐掉嘴里的液体,“我已经用我的命付出代价了。”
“什么意思?”他抓住我。
我甩开他,扯下衣架上的羽绒服,打开门,赤脚跑出去。
小区外的大街上,夜间的行人很少,我盲目的前行,抓住任何一个陌生人询问妹妹的下落,但没有人能告诉我,没有人能告诉走入女巫森林的男孩如何做才可以和他迷路的妹妹找到归途。
我的口袋里没有糖果,这美丽干净的城市街道甚至没有石子可供捡拾,让我在来路上抛下记号。
十字路口,零星几个人站在公路中间,谁躺在地上,被他们围着,一动不动。
我摇摇晃晃的走入矮人们围拢的圈中,把昏迷的白雪公主抱起来,公主的脸上现出紫绀。
这是来自过去的梦魇。
“王子还没到,”我的脸贴着她的头发,“但哥哥在这儿,别怕。”
“救救她!求你们救救她!”我抬头朝周围的人吼,谁谁慌张的掏出电话,接着人群散开,围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电话是否接通,是否有人正赶来救妹妹,所谓的“人们”明明在附近,但当中的谁可以帮助我?
世界开始摇晃,快到极限了。
“骆飞!”熟悉的平直音调。
他从车上下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
透过他的肩膀,我看着他身后晃动的灯光,看着这越发动荡的长街。
他站在路灯下面,掀掉了无表情的面具,脸上反射着昏黄的惊讶。
他靠近我,用大拇指迟疑的碰上我的嘴唇:“……你在流血?”
我抱紧妹妹:“救她。”
林子午慢慢的皱起眉,嘴角露出浅浅下摆的纹路。
“欠你的……我用命还你。”我再也不能说出更多。
手指滑过我的脸,冰冷的声音被晚风吹出涟漪,飘荡在风中:“我帮你。”
妹妹经过急救,度过了危险期。
我和妹妹住进了同一栋楼里,相隔两层,除了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我会换好衣服下楼去看妹妹,呆在自己病房的一整天我几乎不说话,林子午也不说话,像个会动的雕塑一样,如果不是摆弄他的行动电脑,就是在看报纸。
但每次闭上眼睛,我能感觉,他的视线烧灼在我皮肤上的灼痛。
林子午安排的是医院最好的病房,公寓式房间,带有卫浴和简单炉灶。他从早到晚不离开医院,甚至晚上也不走,谁也没想过打开电视,两个人活在哑巴的乌托邦里,勉强算和平相处。
比起对确定人的愤恨,倒不如说情绪上被无可奈何占据。
生活它给你一些不给一些,有一些东西值得一个人罄尽所有去换取,我一直那么认为。很多时候,如果不相信所做会有所得,我也许早就半途而废。
大约一个人对什么太过执着,也就成了顽固不化。
第三天,妹妹短暂的醒了会儿,我陪了很久,出病房时他就站在走廊窗前,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把我的手臂架在脖子上扶着我往回走。
他不问我意愿,我也不说谢谢。
晚上关了灯,我从床上下来,摸到了他的外套,掏出烟和火机,在我打出火后,沙发上的黑影站了起来。
“来一支?”
我从嘴里抽出烟递给他,他在黑暗里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后接过烟。
黑暗里,他的烟头忽明忽暗,不如他本人的沉默。
“你走吧,”我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呼出,“等小菲的病情稳定,把她送人也好,寄给林叔抚养也罢,好好照顾她,等待捐赠者。”
短暂而熟悉的安静里传来嗤笑。
“你还没死。”他说。
我抽出烟,看着烟头:“那你想怎样,要上我么?”
林子午的烟头灭了,我把整包烟和火机递给他。
他打火,深吸,在月光之下,烟雾升腾。
“你还活着呢。”他轻描淡写地说。
烟头抖动了一下,带火星的灰烬落在手背上,些微的刺痛。
第四天,妹妹的状况好多了,她还不怎么能说话,然而看到我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让我歉疚的不敢进去。
“咕咕。”小妹用小小孩发音不准的叫法叫我,撒着娇。
右手插着点滴管,她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朝我抓了抓,摇摇晃晃,很淘气,也很虚弱。
妹妹没问那个肮脏的雪夜,没责怪我抛弃她,只要我握住她的手,她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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