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目中已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仍然趴在男人的胸前没有动弹,两人在晨光之中紧紧抱着彼此。
李氏脸颊贴着的皮肤温热,心里却从未如此冰冷过。得知男人身份的惊讶已经在一整夜的绵绵情话和斩钉截铁的誓言中湮灭,女人的心绪平静下来,就是一口不起波澜的古井,幽深寂静。
太阳才刚出来,男人就匆匆离去,她为他穿戴整齐,男人执起她的手,再三保证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的孩子正大光明出生。李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却知道她只能顺从,否则她什么也得不到。
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啊,有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他就是茶摊老板口中顺着女人裙子顺杆往上爬的那位睿王。
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沁人心脾地蹿进鼻子里,下了一夜雪,展现在李氏眼前的,是红墙迎着白雪,壮丽冷艳的一座城,这是北朔最繁华的一座城,也是埋葬她天真纯情的少女梦的城。
她伸出手去,屋檐上凝结的冰棱滴下的水让她长着一层薄茧的手掌微握了一下。
庄灵带兵杀回京城的那一夜,他报了仇,心却空了。听见李氏唱戏的声音,他格外厌烦,这个女人会唱戏,能舞剑,擅卖弄风情。
这些都是她母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的,殷家的女儿,生下来学的便是大道,将女儿当成儿子一般培养。
在庄灵的印象里,他母妃聪颖过人,善解人意,雍容而高贵,高贵且大度。即便得知李氏的存在,她也只是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夜,那一夜他陪着他的母亲,黑暗中的每一次浅薄呼吸都如同雷鸣。他还太小,不懂为什么母妃今夜不为他念书了,地上坐着格外凉,母妃把他抱到床上,他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起身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母妃丝缎一般的长发裹着她只着一件薄薄单衣的身子,从前庄灵觉得母妃高挑而有力,总能轻轻松松把他抱在怀里转圈,这时却觉母妃的肩怎这么瘦。小小的孩子下了床,依偎着母亲乖乖坐着,他试着抱了两下他娘,他娘却有些出神,一动也不曾动,直到庄灵有些急了,要往她身上扑,才听见了一声叹气。
他不懂这声叹气是何意,却觉心里难受,比任何时刻都难受。
借着些许酒意,庄灵本想送李氏上路,无论幕后主使是谁,终归动手的仇人就在眼前,他只要一刀捅过去,至少能为母妃那些年的委屈。
然而庄砚拦在他们两人之间。
凉风习习,庄灵坐在上首主位上,冷眼睇睨被庄砚拦下的李氏。李氏浑身发抖地在哭,哭得脸上的粉都被泪水冲花狼狈不堪。
庄砚战战兢兢朝着庄灵看来,声音颤抖地高声道:“睿亲王恕罪,近来我母亲神智有些不清,今夜想必她也是无意间误闯……她素来爱唱戏,舞剑也拿手,想必方才是想为睿亲王献舞一曲。”这谎他都有点说不下去,神智不清误闯到寿宴上来,从排演到登台,需要多少人配合,需要多长时间的筹谋。
戏班老板已在旁吓得坐在地上,不断给自己壮胆,再怎么样也是死了的睿王爷的王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庄灵仰脖喝干最后一点酒,右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指环,沉默着没有说话。
“睿亲王恕罪。”庄砚狠狠一个响头磕下去,起身时已头破血流。
女人撕破嗓子的尖叫突然爆发,李氏冲上来拽她儿子,拉不动就失了章法地胡乱抓,尖锐的指甲抓破了庄砚的侧脖子。
“睿亲王恕罪,饶我母亲一命,求睿亲王恕罪。”庄砚一个接一个头磕下去,鲜血流进眼睛里,却丝毫没动摇他半点。突然腰侧挨了一脚,痛得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李氏发了疯地扑上去连踢带踹,尖声叫道:“谁让你求他,不许求!你才是你爹的长子,你本该是睿王府的嫡长子,要不是你不争气,今日堂上坐得怎会是他!你这个不孝子!你父为补偿我们,冒着身死的风险,好不容易弄死那贱人,要不是为你,为娘手上会沾染人命吗?你的父母为你搭上一切,你却这么不争气,你要气死我,你不要拦着他,他不敢杀我。”李氏嘴角弯起夸张的弧度,站稳身,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
“有种你就杀了我,为那个贱货报仇,她不过是投对了胎,”李氏修长的眉一挑,手指重重戳着自己胸口,“我有什么错?我与睿王爷两情相悦,相识相知在她之前,我才是原配,我才是正室,我才是睿王妃!”
两道浑浊的泪滚下李氏扭曲的面孔。她已四十多岁,皱纹里卡着脂粉,又被眼泪冲刷得颜色不匀,嘶吼时宛如索命的恶鬼。
“说完了吗?”庄灵冰冷的声音惊得李氏突然抬起脸,她慌乱地往四周看了看,好像突然惊觉了什么,脚底却一步也移不开。
“没有!”李氏心虚地叫道,“我吃的苦受的委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有什么资格……”她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一股咸涩滋味,“你是我的继子,是晚辈,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得尊重先帝的遗孀。你有什么资格打发我去佛堂吃斋赎罪,我没有罪!是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男人,是她让我们母子在外流落数年,也是她!她挡在我前头,让我没有办法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都是她……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最好的年华,最真挚的情意都只给了这一个男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你的出生有先帝亲自为你赐名,我的儿子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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