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寞地站在皇城一角,四周的宫殿如同黑云朝他沉沉压来。
气闷了好几天,眼瞅着请帖都送到了承岚殿,萧启琛盯着那大红喜帖坐了良久,目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锐利。最后他觉得心口难受,喊御医来问诊。
御医自然不知道这位小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了半晌的脉也没找出毛病,推说是六殿下近日太过劳累,开了几帖安神的方子就走了。绿衣不敢怠慢,连忙煎了药,亲自端给萧启琛,看他皱着眉喝下。
喝完药的萧启琛神也没安,心也没静,在承岚殿坐立不安,最后实在难受,索性带了人去博望苑打秋风。
萧启平那玄之又玄的心病还没好,眼瞅着晚晴要被秋后问斩,他近日似乎更忧郁了些。他看不见萧启琛的脸色,耐心听萧启琛倒了半晌的苦水,总结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阿晏要成亲了,你身为他的好友,竟还不乐意么?”
萧启琛愣在原地,见他王嫂掩口而笑,接茬道:“启琛还小呢,不懂男女之事。”
连他自己都尚且不知这莫名其妙的愠怒从何而来,萧启平轻描淡写地用“不乐意”三字戳穿了隔着真相的那层窗户纸。
萧启琛思虑片刻,犹豫道:“我该……乐意吗?”
“传言人生四大喜事中便有一喜是‘洞房花烛夜’,你再过个一两年的也要经历。李家小姐品行不可谓不端,出身、教养、相貌……哪一样都配得上苏晏,他们二人兴许现在不相识,以后说不准就情投意合的。”萧启平思及此,不由得笑了,“我同你王嫂不也一样?起先她还不肯嫁。”
贺氏作势在萧启平肩上拧了一把,嗔道:“再提这个我就要生你气了!”
萧启琛:“……”
见他表露出不自然,贺氏眼波一转,对萧启平道:“除却这一层,妾以为是启琛自小与小侯爷认识,彼此间不分你我,感情极好。现在好兄弟要成婚了,他自然有些不高兴,像是以后少了个玩伴一般……说得不那么恰当,启琛这是在吃醋呢!”
吃醋萧启琛知道,那是男女之间才会产生的情感。他默默地把自己的心情和“醋”做了个对比,惊愕地发现果真很像——
想起这事便又酸又气,心情跟柳絮似的,风吹草动便能飘到十万八千里远。
“可……”萧启琛不懂就问,只难以启齿了一会儿,便硬着头皮开口,“那不是跟心爱之人才会有……我之前情不自禁亲了苏晏,也算是我喜欢他么?”
这下不止是贺氏,萧启平的脸色也刷地一下变了。
楚王夫妇还未开口,说出这句话的萧启琛本人像浑身窜过一道闪电,猛地醒悟了什么。
不管萧启琛如何琢磨,苏晏又愁不愁心,婚期最终定在九月初一,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苏晏一大早就被揪到镜子前任人打扮,梳洗更衣全是讲究。他换上大红的喜服,觉得四肢僵硬,路也不会走了,遂呆呆地立在廊下,冷眼旁观家中婢女侍从满脸红光地忙碌。
前夜里,苏晏就被苏致叫去了书房好好教育一通,大意不过是成婚后就是男子汉了,往后许多事自己做主的就不要问他,同夫人得相敬如宾。
然后苏致把他放回了卧室,苏晏望着挂在床边样式别致的喜服,坐了一夜。
他现在困意上涌,南梁没有给男子办花夜的习俗,婚前他并无正当理由把萧启琛或者谢晖约出来见一面,自己矛盾得很,一边隐隐期待,一边又暗自伤感。他不知那伤感从何而来,只是置身于一片热闹中,自己却仿佛个局外人。
苏晏忧愁地继续当他的提线木偶,被拉着去和宾客把酒言欢。平远侯结交不广,请帖倒是都发到了位,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会错过这件事,纷纷奉上贺礼,说着八面玲珑的吉祥话。
成亲当日,男方不会去女方家中迎亲,而是遣喜娘前去。女家酒席承办午饭,直到催妆开面之后,新娘被兄长抱上花轿,这才一路吹吹打打地朝男方家中而来。
府中管家这天满脸写着开心,他跑进院内,在苏晏面前站定,喜庆道:“少爷,少夫人的花轿一会儿便来了,您要赶紧去门外候着啊!”
苏晏应了两声,刚迈开步子,忽然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他反复地摸了摸腰间,记起那个荷包,连忙跑回卧房去拿。他戴在身上习惯了,竟有种“人生重要的日子不带这东西反倒不妥”的感觉。
取荷包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苏晏小跑到门口时,苏致不满地瞪他。他装作不知道,整理了自己的穿戴,一眼望见街道尽头,喜娘与弹唱乐人正领着队伍而来。
拜堂花轿进门,男方奏乐点炮。
苏晏候在门口等出轿小娘扶住李绒,按例他本该躲到旁边,直到拜堂时才被找去,他却一时犹豫,朝那搭了红盖头的女子伸出了手。四下俱是一愣,惟独喜娘最快反应过来,欢快道:“新姑爷有心了!”
李绒的手很凉很软,像一块玉石,不带半点烟火气。苏晏拉着她往府中走,余光瞥见父亲不甚满意的表情,忙不迭地换了个体贴的微笑,看似琴瑟和鸣地陪着李绒迈过火盆马鞍,一直扶进了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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