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雁门关的守卫加上那些陆陆续续往回走的并州外军也不过五千人,好在骁骑卫留了一半主力镇守,虚张声势地成天唱空城计,竟也好不容易唬住了呼延图。
苏晏摇摇头,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想着要不还是开口要兵算了。
他和苏致不一样,没有缺什么就找皇帝要的放肆。苏晏是个听话的新主帅,连写例行奏折都要斟酌许久的用词。但他在战场上逞强又固执,任何时候都冲在最前头。许是这股子热血劲儿,骁骑卫中资历老的参将校尉对他都佩服不已。
接管了虎符有些时日,军中倒没有任何不满的声音,只是苏晏自己清楚,那些压力如影随形,让他夜里都不得安眠。
潦草地写了几句算作给沈成君战报的回复,苏晏想了想,还是拆开另一个信封。他没有看落款,以为是朝廷里寄来的,看了几行才意识到——
这是封家书。
苏晏读信的时间比看战报还要长,看得也细致得多,他反反复复地把那又轻又薄的两张纸上的黑字揉碎了嚼烂了,总算提取出了一个让他心跳飞快的消息。
“绒娘和珩儿母子平安。”苏晏想,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我当爹了?”
虽说几个月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消息白纸黑字地递到了他眼皮底下时,苏晏仍旧颇为兴奋。他又把那家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信是曹夫人写的,小心翼翼地遣词,最后委婉地在结尾处提:“过年若是不忙,就回家吃个饭?”
方才的一点点兴奋即刻被浇灭,苏晏两边为难,最终决定暂时不回信了。
他想找个人分享,不顾外面漫天大雪,披了件外袍就冲了出去。
巡夜的士兵五人一组在各个军帐中穿行,广武城大营四处都是点点火光,雪花飘落在地上,转瞬就黏成一片成了泥泞,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雁南——!”苏晏一把掀开雁南度的军帐,刚要告诉他自己的喜事,在看见帐中多出来的人之后拐了个弯,声音变调,“……这是谁?”
帐中燃着火盆,雁南度站在当中,旁边却坐了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穿得活像是披麻戴孝,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连火光的暖意都不能烧掉他冷冰冰的外壳一般。
雁南度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慌忙挡在了那年轻男子的前面:“小侯爷!”
苏晏眉心那条沟壑蓦地加深了些,他沉声道:“军中何时能随意出入了,纵然是你的故交也要跟我先打声招呼——让开!”
雁南度让也不是,不让又不是,尴尬地把自己杵在原地,站成了根人形柱子。苏晏与他对峙,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而身后这人本是为自己来的,也得护着守着,以免发生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
他尚在纠结如何是好,身后那白衣青年却开了口:“雁掌门,不碍事,我又不是探子。”
“你是?”苏晏接话道。
那白衣人动也不动,只抬头望向苏晏。他五官清秀堪比女子,但因为轮廓分明,气质过分冷淡,让人根本忽略了那对于男子而言过分昳丽的相貌。
“在下齐宣,滁州人士,贸然前来是受雁南的门人所托送一本刀谱。这位想必就是骁骑卫的主帅苏晏了?江湖中事,小侯爷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他说话的语调、速度都平淡得很,客气而疏离。
苏晏从这番话中没听出不妥,出鞘三寸的剑重新归位,道:“既然都是误会,雁南,你在慌什么?”
“因为在下姓齐,雁掌门怕侯爷多问吧。”齐宣不紧不慢道。
没头没脑的,苏晏刚想问姓齐怎么了,忽地记起了一个人——
他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讲南梁萧氏如何起家,当中有两个人十分关键。
一人叫徐天罡,他力排众议一手创办了暗卫,后来又蛰伏在江湖多年,替萧永行明里暗里解决了无数威胁;另一人……运筹帷幄之中,靠一手如有神助的排兵布阵,使萧永行在诸侯割据中立于不败之地,而后萧永行称帝,大家都以为这人会被他任为丞相,哪知他却突然辞行,而后隐居在了豫章宣城。
骁骑卫后来的排兵之法不少都是从那人手中学来的,阴阳四合,五行八卦,被那人用到了登峰造极。此人名姓在多年的口口相传中逐渐消磨了,惟独骁骑卫中提起他,时常称他是……齐军师。
苏晏想:“不会这么巧吧?”
他面上精彩纷呈的神色被齐宣看了个彻底,齐宣站起,拢了拢衣袖:“祖上立过规矩,齐家人不许再与朝廷有染。本也不是为朝廷之事而来,东西已然送到,今日在下就先告辞了。不过在下见小侯爷似有心事郁结,想必很是烦恼。以后得了空,可以来滁州坐坐,那里山水秀美,包你一解千愁。”
齐宣说完,又向雁南度微微颔首示意,旋即走向账外,拿起了靠在角落的一把伞。
军帐一经掀开,风雪立刻飘了进来,苏晏被那西北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伸手挡了一下。而他放下手时,齐宣已经不在了。
苏晏几步跑上前,军帐外只留下一行脚印,很快也被雪掩盖。
他回首,见雁南度正不着痕迹地往床铺蹭,冷声道:“站住,解释清楚。”
“解释不清啊小侯爷……”雁南度喃喃道,他冥思苦想,妄图从一团乱麻中捋出个线头,放弃一般颓丧地继续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你们能管的事。我当初离开门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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