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记起来了,萧启琛苦夏。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故而看不太出来,自从满了十七,自己在承岚殿住着无人管束,越发不像话。这得归罪于个人体质,苏晏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在萧启琛难受的时候就在他身边。
算一算他也有好几个夏天没陪萧启琛过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做,只好让萧启琛脸颊贴着自己手背,另只手在他后颈捏了捏。
他发了低热,周身温度要高一点,手脚无力,整个人软趴趴的,活像泥捏的,苏晏错觉搂一把萧启琛都能跟着变形。
“我没力气,”萧启琛小声道,“想吃木瓜。”
苏晏低声说我去拿,把手从萧启琛脸颊与胳膊中间抽出来,萧启琛拉了他一把,似是不舍,过了会儿又自己放了——好像确实有点神志不清,苏晏想。
绿衣站在院中,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她端着的木盘中装有一碗药,旁边还有个小碟,装有几片类似人参的物事,嗅得到一股清苦的香味。
不等苏晏问,她便解释说:“殿下的药,另个碟中装的是党参,补气之用,待殿下喝完药,拿他泡水替茶,饮过之后会好一些。以往殿下用过饭就会喝药,今天可能太高兴就忘了。劳烦将军替奴婢拿给殿下吧?”
她笑吟吟地把什么都准备好,言语间藏着一点心照不宣。苏晏接过来,绿衣又道:“殿下这是气阴两虚,有点不好办,将军费心了。”
苏晏笑道:“哪里话,应该的——姐姐也别一口一个将军了,我小时候你喊我阿晏呢。”
“啊呀,现在不是从前,殿下爱吃醋,奴婢可不敢乱喊了。”绿衣掩唇而笑,“快去吧,待会儿殿下睡着就不好了。”
也只有她能多说几句俏皮话,苏晏和萧启琛的关系被绿衣打趣,他有些害羞,接过那木盘,又是一通道谢,这才进去。
果不其然,萧启琛趴在桌上闭了眼。苏晏推他好几下,他才不耐烦地撑开眼皮,见了那碗药,眉心拧得更紧:“又喝?”
“喝了吃木瓜。”苏晏道,“我看见绿衣姐姐去切了。”
到底对症下药才有奇效,萧启琛喝完药后几乎立竿见影地精神多了,他熟练地把参片泡开,捂着茶杯,后背出了汗,于是拉着苏晏去廊下乘凉。
此时黄昏已过,月上柳梢,麓云馆中并未栽种挺拔的大树,倒有不少花,栀子开得正盛,满园都是浓郁的芬芳。
绿衣切了好几种果子整齐地码在一起,萧启琛直接用手拿。他吃了几口瓜果,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眨眼就不见了,腻歪歪地往苏晏肩膀上倒。
他很少有这般黏人的时候。平日苏晏不好进宫,侯府又觉得压抑,在外更不敢放肆。麓云馆算真正的“自己地盘”,萧启琛那点矜持霎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萧启琛还含着一块木瓜,腮帮鼓起来,说话声音都含糊。
“你今晚就不回去了吧?”萧启琛勾了勾苏晏的手指,“在这里住,好不好?”
苏晏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萧启琛以为他勉强,抬头去看时却见他挂着一抹缱绻的笑意,觉得这人偶尔闷得可爱,捏了把苏晏的耳垂。
不是不想啊,萧启琛想。他让随从跑一趟侯府,告知苏致一声,苏晏以为没有必要,萧启琛却道:“还是要跟侯爷打声招呼的,否则他以后不让你出来怎么办?”
“你当我还小呢?”苏晏捏他的鼻子。
他们坐在廊下,身后没有倚靠,苏晏往旁侧再挪了点靠在廊柱上,萧启琛得寸进尺地黏上来,恨不得拱进他怀里,头枕在苏晏的胸口。
苏晏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萧启琛的头发,他拆了发冠,无比随性的样子。苏晏的指尖顺着他的发丝往下,一路滑到肩头。
难得的静谧美好,萧启琛动了动,在狭窄的平面上翻了个身,得亏他生得清瘦,才没翻下去。萧启琛面朝苏晏,脑袋搁在了他腿上,伸手环住苏晏的腰,发出满足的哼声。
晚风凉爽,花香鸟语的地方,绿衣点了檐下的灯,气氛仍旧私密而昏暗。
她轻手轻脚地断了两个碗放在苏晏身侧,抿嘴一笑,又悄无声息地跑了。白瓷碗中盛的梅子汤,暑热未消的夜里喝一点,整个晚上都好眠。
苏晏捏了把萧启琛的耳垂:“喝不喝?”
那人压根没睡,闻言爬起来和他并肩坐。未化干净的碎冰偶尔撞过完璧,锒铛作响,萧启琛喝了几口,忽然道:“这样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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