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战兢兢地望向天子,萧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赞许还是尴尬,只淡淡道:“大军凯旋须得接应……我军今次折损多少?”
那传令禁军噗通跪地:“骁骑卫八百,幽州外军折损五千人。”
萧演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失声道:“什么?!”
传令禁军重复道:“北境除三千骁骑卫外,只有八千幽州外军与之同仇敌忾。大将军没有虎符,调不动其余州郡外军,只能背水一战。而突厥兵力上万,大将军没有正面迎敌,领军绕至侧翼,从突厥步兵阵外突袭,撕裂了防守线,以少胜多,攻入中军,生擒突厥主将阿史那,挑落王旗,俘虏数千人。”
他简明扼要地将战况重复了一遍,当中内容惹得朝臣一阵心惊肉跳,话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吭声。
即便幽州外军主力全灭,这场胜仗的意义仍旧颇具分量。
在苏晏被夺了虎符回到雁门关后,好些朝臣——以光禄卿和御史为首——偶尔上书阐明此事利害,但被搁置的次数多了便不了了之。而后突厥可汗一直未曾对南方死心,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蠢蠢欲动,雁门关由镇护将军镇守,地势险峻没出过大岔子。
云门关的情况与雁门关则大相径庭,随时都在被争抢。
在过去两年中,幽州云门关丢了三次,被夺回三次,方圆数百里内几乎没有百姓安居。呼延图似乎听说了皇帝削减兵力的事,疯了似的攻城,骁骑卫顶不住,幽州外军只好来撑,几次下来两军都损失惨重,苦不堪言。
皇城以内并非袖手旁观,萧演从廷尉新提拔了大司空施羽,令他签发调兵令,以这种方式分权给了苏晏。但苏晏一次也没有请求过增援,好似在默默地与皇城较劲,施羽看不下去,偷偷地签过两张调令给苏晏,解了他的围。
一来一去的,施羽和苏晏私底下居然也建立起了一点交情。
绝大部分人眼中,北境两年来时有冲突,幽州更是一度岌岌可危。此时一场大捷恰如其分地击碎了南梁日渐羸弱的流言。
无人表露出任何庆贺的意思,却已将对胜利的期待写在了脸上——自通宁三十三年,呼延图被送回王庭承袭突厥可汗之位,六年来北境战火从来没有断过,两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可拖下去始终不是个办法。
南梁以武立国,以文治国。若是长期疲于与突厥的战斗,国内那些雄心壮志的节奏也被拖慢了,闹得不伦不类,反倒不如先帝时声势浩大却无疾而终的改革。
当务之急是彻底地击垮呼延图,但眼下朝廷各派系中乱成了一锅粥,这重任还无人能够负担。
朝会散后,其余大事也陆陆续续地传入各宫室。承岚殿中,萧启琛在听说了北境大捷的消息后,蓦然站起来:“阿晏要回来了?”
他的关注点从来和旁人不太一样,谢晖已然习惯,叹息道:“殿下,您好歹也关注一下国家大事。如今北境大捷,可兵权陛下仍然不松口,大司空和丞相劝诫未果,还被严厉训斥了一通,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左右父皇对军权把控严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萧启琛满不在乎道,他眼目一转,当中竟有流光闪过,“阿晏真要回来?他快两年没回过金陵了吧?”
看来是没法和他商议政事了,谢晖暗中叹息,只好顺着萧启琛称是。
这两年来萧启琛好似一夜之间对朝政失去兴趣似的,去太极殿议政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起先还像模像样地称病,后来连招呼也不打,把萧启豫旁边那位置留着,任由诸位大人们去尴尬。
太傅曾旭在一年前病逝,临走时不知说了什么打动萧演,将国子监托付给了萧启琛。新上任的太傅也是个大儒,年过五旬,满腹诗书。
有他在,萧启琛自不用去讲学,所做的无非整理书册,与每年新来的世家子弟说上几句。
只要萧启琛愿意,倒真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时间久了,与他年纪仿佛的、比他更小一些的那些世家子弟都被六殿下风姿折服,他们回家说得多了,连带着朝中大臣们也听到了风声,心下疑惑是不是一开始就站错了队。
六殿下除却出身不好,好似确实挑不出毛病。这么多年没被封王,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可怜样,全不在意似的,有赏赐就接着,在偌大台城中着实是一股清流。
纷纷扰扰多了,连施羽都旁敲侧击地问过谢晖,萧启琛这么讨人喜欢又不惹麻烦,萧演到底为什么不待见他。
谢晖心想:“我能说什么呢?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所见的萧启琛,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国子监翻看过往那些前朝史书,批注写了厚厚的四五本,分门别类地归纳出政论民生几个大块,不厌其烦地将说得有理的部分摘录下来,似是沉浸在了这种安宁的忙碌中。
谢晖有时觉得这样也挺好,但萧启琛做的事,又不像一个闲散皇子。
思及此,谢晖禁不住问道:“殿下,今日赵王提到你,陛下又是什么都没说。难不成你已经放弃了,不去想江山?”
萧启琛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和他不一样。父皇用了好几年时间悉心栽培他,平哥哥出事之后是一次,最近两年的重视又是一次,可萧启豫一点长进也没有,如今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谢晖不禁接话道:“那你呢?”
萧启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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