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说得开心,没见到萧启琛的表情先是欢欣,而后笑意渐渐地消弭,最终定格在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萧启琛问:“哪个小宫女……很好看么?苏晏他笑什么?”
绿衣不知他话里有话,诚实道:“就是前日皇后娘娘给太子殿下的通房丫头啊,太子殿下十九了,皇后娘娘在替他选妃呢,如今要个通房丫头也正常。殿下,你以后也得有这一步,不必忌讳。”说到最后,竟是开起玩笑了。
被她揶揄得脸上一热,萧启琛迅速地反驳道:“我才不要什么通房丫头!”
结果想好的说辞就被这么一出冲淡了,萧启琛不肯再提,自暴自弃地抹了脸。
他记得前日跟萧启平说过的桂花糕,便盘算着先去御膳间要一盘回来,路上走得快,回到东宫也不会变凉。
东宫失势之后,台城其他宫室的奴才们也跟着落井下石,纯粹是萧启平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萧启琛对苏晏所言的什么“人性使然”也尽是萧启平教他的。
萧启平不是他的长兄,可自小一处,无论最初是为了讨得父皇欢心,还是维护自己储君温良恭俭让的形象对他好。这么些年过后,竟也时常提点、指教着,好似要把学的那些无处而用的治国之道教给萧启琛。
可惜萧启琛不太愿意学,又不想惹他难过,夹在中间分外难受。
满心复杂地出门去,萧启琛刚要转出东宫,忽然瞥见花园的池塘边有两个人影。他瞅着眼熟,轻手轻脚地过去,靠在廊柱之后,正大光明地偷看起来。
只见那二人其一武将装束,发髻整齐,另一个长衫广袖,以背相对,颇有些瘦弱。萧启琛咬手指,暗道:“这不是阿晏和平哥哥?阿晏没走?”
池边的梧桐落下片枯黄卷曲的叶子,轻轻地坠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这叶落之声太过细微,萧启平却压着那涟漪荡开的水声,突然道:“去南苑驻军也好,顺从父皇的意思到禁军也好,怎么看也不是你该做的事。是和大将军吵架了么?”
苏晏稍加思索,顾左右而言他道:“爹他的想法,和臣的不一样。自从突厥王子入金陵为质,他们的可汗便消停不少。但臣觉得这不是服从天命,反倒如同当年太宗时……养精蓄锐,只待一朝有了机会便奋起反扑。他们是草原的野狼,贪心不足,怎么会安于守在长城以北?可惜台军居功自傲,禁军不成气候,实在令人痛心。”
萧启平笑道:“既然如此,你更不该与大将军赌气,早些受他教导比自己摸索快得多了——我大梁的将军们,还需被外军认可啊。”
他说得自然极了,苏晏却沉默好久,萧启琛都忍不住想出去吓他一下时,他才缓慢道:“原本,臣的确是这样想的。臣想请求大将军,给一个练兵的机会,现在的情况事发突然——其实也并非没办法了,只是那天臣见了六殿下,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来。”
萧启平兴味盎然道:“哦?启琛怎么了?”
苏晏道:“臣与家父有约,今年冬训之时去骁骑卫历练一番,看是否够格加入。但六殿下太过单纯,不与人争,臣怕他吃亏。见过一次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许是私心作祟,想留在殿下身边多些日子。”
“你啊,”萧启平转过身来,一只手递给苏晏扶着,朝正殿走去,难得开玩笑道,“挂念多年,现下又这般在意他。得亏启琛是皇子,若是个公主,恐怕再过几年你都要上门提亲了。”
苏晏颔首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萧启平摆摆手,示意他不再多说,兀自道:“有此心是好事,只是你还年轻,若是当真想要成就一番事业,这等私情还需放下。男儿志在四方,囿于小小台城怎能施展手脚?我此生已无大的变数,只希望启琛不要重蹈覆辙,一直这样不争不抢地沉闷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果真都看穿了吗?
回廊下偷听的萧启琛皱着眉,指甲卡进掌心,掐得自己生疼。
萧启平又道:“父皇的意思我都明白,这太子之位是坐不下去了。在这之前,我会想办法帮启琛一把,父皇还是疼他的,定会同意让他回去承岚殿,从此不必看人脸色。你暂且不会出京戍卫边防,启琛就拜托你了。”
苏晏从他话中听出了隐隐的不祥,却不敢多想,只道:“是。”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萧启琛方才从回廊下走到院中。他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端详片刻后随手扔进了池塘中,一尾金鲤鱼受到惊吓,近乎透明的尾鳍在水面上惊鸿一闪,迎着晨光,几乎晃疼了眼。
通宁二十九年秋,皇帝以“天意作弄,身有残疾,不足以当储君之位”为由废掉了皇太子萧启平。皇帝体恤嫡长子当年受人陷害,免去了废太子的仪式,封为楚王,封地郢州,在金陵城内修起一座晋王府,并赐了皇家园林博望苑以示弥补。
通宁三十年清明,萧启平行冠礼,而后搬出了台城。随行只有丫鬟两人,住了十年的东宫,除去一套笔墨纸砚,他什么也没带走。
萧启琛回到了承岚殿,从此跟绿衣两个人,与其他几个小宦官守着巨大冷清的宫殿,好在他获准上朝开始听政,不会整天游手好闲。
而苏晏,早在年初便因大将军苏致上书,被调入大将军直属的骁骑卫,驻守北徐州。
徐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前太祖皇帝也是经由此地直逼青州与琅琊,一路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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