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斯琦正调试设备,似乎是想连校园网。乔奉天把自己掩在门后,单露半张脸,看他弓腰低头,从讲台后头露出一截干净的皮鞋来。这个脊线的线条太流亮顺畅,太显郑斯琦的匀称颀长,扰乔奉天心思一动,便想蹑手蹑脚地凑近前门。
如果开着门,那就能把他此刻的风致看的更清楚些。
所幸是开的,只是偷窥的角度与时机非常讲究,伸头少一寸,看不着;多一寸,暴露了。乔奉天第一次如此专注僵持于一件理发之外的事儿,手扶着外开的门板,心里扑通扑通跳。
可惜对方的身影刚印进眼里不到一秒,郑斯琦就像感知到了似的侧头看过来。乔奉天猝不及防,收势不及,和他来了个毫无阻隔的直直对视。乔奉天见郑斯琦一挑眉,当下压着帽檐儿便打算转身就溜。
“我靠。”
“哎。”
没倒退着走开两步,就听郑斯琦喊他,用了扩音的缘故,这一声显得格外空阔施施然。
郑斯琦顿了一下,推了下眼镜,话里一水儿明晰的笑意,“迟到的同学走后门进,溜了扣平时分儿啊。”
话音刚落,班里就起了一阵善意的低低哄笑。
郑斯琦上的是大二的选修,中国近现代作品选,看 是一课时一部地讲说,今儿说的是《边城》,作家沈从文的代表作。乔奉天没辙可想,硬着头皮从后门进,在一干学生戏谑地回眸注视之下,闷头挑了个犄角旮旯拐的位置坐下,帽子也不敢摘。
郑斯琦没多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记,如常地直起身敲了敲黑板,在上面写下了俊逸的“边城”二字。接着把粉笔搁进槽里,掸了掸手上的笔灰。
“继续我们的课程。”
很巧这本书乔奉天也读过。在郎溪念初一的时候,强被班主任要求完成阅读人物的经典国学篇目。经年累月,看过的内容忘了个大概,脑子里只能余下书里的那座湘西的凤凰水城,连女主是叫素素还是翠翠都记不住了。如今误打误撞经郑斯琦课上一提,竟有了追忆似的意味。
彼时乔奉天正自顾自地犹疑自己对男性不同寻常的诉求与念头,与人疏离,藏着掖着,不交际,虽整日整日的不解迷茫,但终归都是蒙着的,万事都还在他掌控之内,都能暂时由得他自己做主。现在想想,倒真是难得的自在日子。
侧窗没关,风涌进教室,合上的米色窗帘徐徐纷飞,光影也在郑斯琦的脸上闪烁不定。像他每说一个词,就随之波动一下,漾开水质般的缤纷痕迹。乔奉天支着下巴看他。
郑斯琦的课件,简省明了,没有连篇累牍的套话废话,更多是关键性地高亮一点,由作者及作品,自然承接。他提到要义处,便敲了敲讲桌,示意学生抬头道,“沈从文在作品中需要表现的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健康优美而不悖人性’的形式。”郑斯琦顿了一下,“有谁读过这本书,谈谈看法?”
但凡课上抛出话题,回应必是一片死寂。冒了一个不怕似的当出头鸟,问了一句“有什么好处”,四下哄笑,乔奉天也跟着一齐乐。
郑斯琦看着他推了推眼镜,“说得好加分。”
又一个女生问,“说得不好呢?”
“也加,加的更多,以示安慰。”郑斯琦冲女生微笑,掸眼看见后排的一位男生举手,“你说。”
“我觉得是乌托邦。”男生黑t长裤,额心冒着痘,站起来不大自信地佝着消瘦的脊背,话出口倒显得很笃定。
郑斯琦略加思索地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怎么讲?”
男生摸了摸后颈,眨了眨眼,“首先……首先是风景美,沈从文,呃,里的自然风景,有青山绿水,夕阳白塔等等,远离战火,就沈从文就像勾勒出了一个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
郑斯琦下了讲台,一路顺着座椅间的过道向后走。乔奉天本以为他是要走近那个发言的后排男生,没想到对方却一迳冲着自己的位置越靠越近。郑斯琦低头看了乔奉天一眼,接着转身往他的课桌上闲散一靠,环臂对两组开外的男生道,“很好,你继续说。”
乔奉天看他近在眼前的衬衫贴在背上,齐整地收束进西装裤的裤腰里,柔顺剂地浅淡味道在鼻尖若浮若无。
“其次是,是人情美……对,人情美。然后,这些人情包括爷爷和翠翠指尖的亲情,傩送和天保之间的兄弟情,等等。他们都,呃,怎么说。”男生不由自主比划起胳膊,“都不计较得失,都不求回报,甘心付出,彼此真诚以待,我觉得这很美。”
乔奉天抬高了帽檐,看郑斯琦的手,看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边的薄茧上,粘上的雪白笔灰。
“很好,你坐,等下把学号报给我。”郑斯琦手撑上课桌,有个站直的趋势。乔奉天心以为他要走,便没料到他能回头。
“你呢小同学,你听明白了没有?”尾音上扬,像刻意地刁难。
乔奉天看着他转过来的脸眨巴眼,木讷似的地游移开视线两秒,才心虚地点了点头。
郑斯琦弯起食指在他帽檐上轻轻敲了一下,支着胳膊凑近,用比刚才更小些地嗓音对他说话,像故意只让他一个人听见。
“上我的课连纸笔都不带,简直不像话。”
说完就笑了,自己也没憋住。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连唬自己来听课肯定也是他故意的。乔奉天笃定地在心里腹诽,一面顶了下鼻尖,一面按了按热起来的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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