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受着伤,盲了眼,却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此时此刻,褚云重的心口,似被千山万岭重重碾过,万分的懊恼与后悔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狠狠揪住,悬在胸口,几要拧出血来。
正要再安慰他几句,眼睛余光看到宗赫的侍女阿蛮正在屏风旁向自己使眼色,褚云重便扶着少年躺下,柔声道:“你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养养神,我去瞧瞧药煎好了没。”
宗赫轻声应了,有些不舍地松了紧握着的手。真心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在这样陌生的黑暗中,自己有些慌乱,有些无措,更觉无所依靠。
转过屏风,褚云重坐在薰笼上,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担心这大半日,不仅没胃口吃东西,更叫人不堪压力的是精神上所受的折磨,不知少年醒来究竟会是怎样境况,更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而今看着他的婢女泫然欲泣的模样,褚云重不由得轻叹了声,问道:“何事?”
阿蛮一下跪倒在皇帝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方昂首道:“求陛下为侍郎做主!”
“嗯?”褚云重眸色一沉,向屏风后头望了一眼,怕惊扰了宗赫,便对阿蛮道:“起来吧,有什么话,到外头再回。”
阿蛮会意,忙跟着皇帝出来。外头已是夜深,月色如霜,洒落一地的碎影,映在彼此的身上俱是彻骨冰凉。
“什么事,说。”褚云重站在石阶上,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只留下卫临侍立在他身边。
阿蛮强忍着胸中愤懑,咬着牙回道:“陛下只当侍郎坠马受伤是场意外,婢女却知此事绝非这样简单,定是有人暗中要谋害侍郎!”
卫临听得心里一惊,偷看皇帝神色,果见他脸上已是色泽凝重如寒冬,便上前一步低声斥道:“小小年纪,胡乱说些什么!也不怕嚼着舌头!”
阿蛮扫了他一眼,向着皇帝撅了嘴道:“还请陛下听婢女说完,是不是随便乱说,自见分晓。”
见皇帝不可置否的微微颌首,阿蛮便将她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原来出事时,她也一直在场,怎奈她人小力薄,挤不进人群中,只能站在场边干着急。而这时,人人都只关注坠马昏迷不醒的宗赫,那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却又自人群中脱身出来,走到少年那匹名为“疾风”的白马前。
因此人装束神秘、行动诡异,立刻便吸引了阿蛮的注意。便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疾风”似得了急症般,嘶鸣着滚倒在地上不停抽搐。这样奇怪的情形,让阿蛮更是心生警惕,便紧紧盯着那男子行动。只见他扳开马嘴看了一眼,又伸手掀开马儿的眼睑查看了一下,方匆匆离去。
褚云重抄手笼袖静静听她说完,面无表情的道:“哦……你可是在疑心什么?”
“我疑心有人在侍郎所骑的马身上下了药!”阿蛮见皇帝表情似乎不信,不由急了,似连珠炮的道:“事后,我随即去了逸骊槛,后阁诸位侍郎的坐骑皆是养在此处,我就想着拿些‘疾风’吃剩的饲料,交由太医查验一番,看看是否真有人在这上头动了手脚。谁知,疾风的食槽中,竟是半粒食料也无!陛下!这岂不是坐实了有人暗中捣鬼!若不是在‘疾风’饲料中下了药,何必多此一举,将马儿吃残了的食料也收了去?!”
卫临轻咳一声,见皇帝沉吟不语,只好硬着头皮又站出来斥道:“荒谬!但凭你这不着边际的揣测,想要疑心哪个?”
“婢女疑心是谢宣奉要害侍郎!”小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褚云重心中突得一跳,只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冷声问道:“宣奉二天前才刚回宫,你如何会疑心上他?”
阿蛮自觉推理不差,更是振振有词:“侍郎在宫里二个多月,一直平安无事,偏偏宣奉一回来,便出了这事,叫人不疑心他也难!”
褚云重看着小丫头紧握粉拳怒气冲冲的小模样,更觉头痛,蹙紧着双眉沉声道:“捕风捉影的事,休得再胡言!”
阿蛮犟嘴回道:“谁说是捕风捉影啊!谢宣奉以前不就干过这种事!季承乾受伤残疾,不也是因为他在承乾坐骑的饲料里下了药,这才害得承乾在秋苑射猎时摔下山坡,折了脊骨吗?”
卫临觑着褚云重脸色更沉,不由得嘴角略一抽搐,又向阿蛮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这种没谱儿的事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阿蛮哼了一声道:“这种事又何必我用心打听,宫里谁人不知!只不过都碍于宣奉权势,没人敢说罢了。宣奉不得圣宠,却又嫉妒成性。先是嫉妒季承乾夺了陛下恩宠,便设计害他残了身子,如今回京见我家侍郎又得新宠,是以旧态复萌,又使惯用的手段来害了我家侍郎!当时场上,他必是看‘疾风’一直尚未发作,这才亲自上场,又故意使球杖狠狠打了疾风一下,这才引发‘疾风’癫狂,致侍郎坠马受伤!”
卫临这回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心中懊恼这宗侍郎身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泼辣而又口无遮拦的小婢女,只怕皇帝难容。果然,便听褚云重用冷得快要结冰的声音道:“阿蛮,若无真凭实据,你可知诬陷宣奉该当什么罪名?”
阿蛮毫无惧色,朗声应道:“什么罪名婢女都领!只求陛下细查此事,还侍郎一个公道!”说着,眼里已是隐隐泪光,又哽咽道:“侍郎平白无辜被人害得盲了双眼,陛下难道不心疼?”
褚云重心中又被绞得一痛,原预备将阿蛮打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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