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两侧帷幔落下来,将他和这木人所处的一方小天地与世隔绝。因为灯火黯淡,他看不清丝织帷幔上面的纹样,只有金线隐约的闪光,奢靡得要人眼晕。
带他来这里的红衣女不知何时起就不见了——也许是被隔绝在帷幔的那头,也许是离开了。
他没有即刻落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模样像是有话要说。
“你有什么事吗?”
木人颇有兴味地拿余光瞅他,连桌上未下完的棋都不顾了。
“我都来了这么久,你该给我一把趁手的兵刃了。你总不会这么吝啬吧?”
他记不清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只记得自己的刀好像是为了杀什么人而落下。虽说手中无兵刃也可杀人,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这样吗?你这么久不说,我都以为你不需要了。”
就像寻常人吹口哨那样,木人将两根手指塞进嘴里抠搜,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尖利刺耳的哨声响起,按着长短短长的节奏反复了三四遍,召唤着黑暗深处更加邪恶的东西。
深处被他召唤来的东西由远方一声长吟,震得桌面都晃荡了两下。
“这下你肯坐着陪陪我了吧?”木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坐。”
叶惟远坐到木人的对面,陪他继续棋盘上的残局。
就在叶惟远皱着眉头想下一步要怎么走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开始流通。
木人倒是了然,“要来了。”
紧接着,沉闷的大殿里起风了。这冷飕飕的穿堂风越来越大,连金丝帷幔都被吹起,叶惟远回头,终于看清帷幕的另一头是些什么东西:成百上千的红衣女不知何时集结于此——相似的衣着和妆容,簇拥在一起就像一片朱红的云霞,只是这红并不明艳,里边凝结了许多污浊的东西,像花期将尽的凤凰花,像半凝固的血。
她们自发地向两边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风愈来愈大,长明灯里的火光在其中艰难挣扎求生,却如何都无法逃过自己的宿命。
光影摇曳,很轻地一声响,铜莲花里残火熄了。
黑暗如潮水涌向了四面八方,而更深的黑暗里,鳞片在青砖上挂蹭的细微声响却愈加清晰。
待到这神秘的怪物显形,叶惟远立即认出这是地宫的守卫,那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白蛇的怪物。辰已抱着个狭长的匣子,不徐不疾地滑行了过来。
近看,它的上半身也覆满了细小的鳞片,简直像是把人和白蛇融合起来。
“拿去罢。”
与上次交手时的凶狠残暴不同,这名为辰已的怪物平静地将怀中的匣子交付与叶惟远。
叶惟远抬头看到它猩红的眼珠里头蓄满了无言的悲哀和怜悯。
“你……”
珍珠一样的泪水沿着它死白的脸颊滑落,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叶惟远手上——温热的,带着点咸味的,和活人的泪水并无两样。它在哭。
“年轻的叶家子弟,你不该来这个地方……”
“轮不到你多嘴,辰已,别忘了你的身份。”
对辰已的这一举动,木人显然是动了真怒。它嘶嘶地嘘着,警告它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回你该去的地方!”
它这一动怒,首先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就是两侧的红衣女们。
她们如秋后的麦子似的一片片地跪下,生怕这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是辰已失言了。”
半人半蛇的怪物欠了欠身,退回到黑暗里。
没人打扰的木头人心情稍微好了点。它挥挥手,娇媚莲花里重新燃起灯火,将这方天地照得跟白昼似的。
“打开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叶惟远打开一观,这沉重的玄铁匣子里装了把通体漆黑的短刀。他将它拿起来掂了两下——刀身很短,只比匕首长上一点,也不知是什么古怪金属铸成的,握在手里良久却半点也不见暖和,跟整个腊月隆冬似的。他稍稍比划了一阵子,因为不比他惯用的,也不知道是否趁手。
就这时,想到个绝佳的好主意,他的唇畔浮起一点狡黠笑意,只是眼睛里仍旧结着寒冰。
他撩开帷幔,随便叫住了两名红衣女子,“你,还有你,过来一下,再近一点,我有悄悄话要和你们说。”
“什么?你说。”
红衣女子巧笑嫣然,欲迎还拒。
“再近一点,不可教他人听到。”
听到这么个要求的女郎愣怔了一瞬,抬眼就见到木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不疑有他,走近。
她们刚把脑袋伸过来,一抹深黑的刀光便贴在了脖子上,快如闪电,也凉得透骨。
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两颗头颅便齐刷刷地飞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了一旁。杏眼圆瞪,朱唇微张,面上来不及褪去的嬉笑和极端的恐惧形成了极端鲜明的对比。
最诡异的便是失去脑袋的躯体没有当即倒地,而是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抬手想要触碰,却举到半空骤然失了力气。
“再来一个。”
叶惟远甩了甩手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那片朱云里物色着猎物。
“你,过来。”
有了前两个的教训,这第三人迟迟不敢上前。
“没听见他叫你吗?还不上前?”
木人敲着椅子扶手懒洋洋地说。
既然木人也放了话下来,这群红衣女鬼是再也不敢忤逆,硬着头皮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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