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照片,我洗出来了。在白桦林拍的你闭着眼睛的那张,我放钱包里了。我们在院子里手拉手拍的那张,我放日记本里了。还有别的几张,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江流,83年我去北京,有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就看着地图,一路走到了北清大学。我想,如果我白天来,是不是能遇见你,我见到你要说什么呢?我在学校里走了一大圈,那里真好啊,有食堂有图书馆,我猜你应该是一个人走过这些地方,你会不会感到孤独?”
小宇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韩建国闭着眼睛,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一样,中了邪似的。
终于,他像是累了,搂紧了小宇。
过了一会,小宇感觉到后颈处一片湿热。
早晨醒来的时候,小宇被一阵凉风吹拂得十分舒爽,他睁开眼睛,看到窗子开着,韩建国正站在床边吸烟。
小宇赶紧从床上起来,他太累了,又睡睡醒醒的,睡过了头。
“你昨天辛苦了,这是我给你的。”韩建国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递给他,“我也不懂行情,你别介意。”
相比于那些动辄鞭子抽,绳子捆的客人,韩建国真是很客气了。五百块钱从小费的角度讲也是很客观了,况且昨天在浴室,小宇也难得地感觉到了快活。这一夜,真是太值了。
所以他没有急着走,尽力组织着语言,还是对这位慷慨的客人说出了心里话:“韩先生,我感觉您可能工作压力比较大,心里压着好多事。您是不是试着把这些事说出来,解决一下,这样会轻松点。”
韩建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等着下文。
“比如那些话,我觉得都是您的心里话。如果可以的话,您应该讲给那个叫江流的人,您说出来会痛快些……”
“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的。”韩建国毫不迟疑地否定了这个提议,那语气,仿佛真的是,死也不会说。
没有再劝,小宇只是有点心疼地看着韩建国疲倦的面容。
“你还在上学?”韩建国突然问。
“嗯,刚上大一,钱不够花才干这个。”越说声音越小,不太好意思。
“好好上学吧!上大学有前途。”
小宇又偷看了韩建国一眼,这个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悲戚的神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像昨夜那样深情又哀伤地看他一眼了。
经过了快活的一夜,孙建新神清气爽地坐在酒店大堂华丽的沙发上吹着口哨。四周的装饰以金色为主,也许是太过耀眼,他在室内都戴上了墨镜。
韩建国走出电梯就看到了他嘚瑟的样子,把钥匙交给前台,他拎着西装走过来,急切地催促着:“赶紧送我回招待所,中午的火车!”
“急什么?跟我吃个早茶再走。我保证跟你一块来的那些大领导,刚从俱乐部的床上醒过来。”
“别闹了,快走吧!”
见他眼下有些乌青,眼睛还有些红肿,孙建新勾着他的脖子,边朝大门走边低声问:“怎么着?暖床的不可心?”
韩建国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间比较紧张,韩建国没有跟孙建新一起吃早茶,他一路沉默着,孙建新则很轻松地哼着歌。
“我的电话号码短期内不会变,有什么事或者还来深圳,就打电话给我。”韩建国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后排座位上拿来西装。
眼看着快到地方了,孙建新还是忍不住问:“我说,昨儿晚上到底怎么样啊?”招待所门口十分清净,也没有中巴车来接人,孙建新找了个位置停好车,熄火。
车一直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放着,就开了这么一小段又闷热起来。孙建新打开车窗,刚想回头接着问,一张泛黄的照片进入视线。
那是他和小芳刚领证没多久,在田寡妇的院里拍的,两个人手拉着手笑得很灿烂。老三记得当时他俩面对镜头都很紧张,还是江流让他喊出了小芳的名字,这才笑起来。
韩建国把照片都洗出来了,这张也放进了日记本里,随身带着。
“这个算是谢礼吧?谢谢你昨天给我找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暖床。”
看着照片上泛黄的笑容,听着这不知是责备还是感谢的话,孙建新眼睛一热,感觉哭笑不得。
“咱哥俩……咱哥俩就别互相捅刀子了。”他随手把照片塞进车抽屉里,逼着自己笑出声,“下回你来,我还给你叫小宇。”
“不必了,他不是江流。”
老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从韩建国的嘴里说出来了,他回城早,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分开的他全都不知道。可看到韩建国此刻失魂落魄的憔悴样子,他也能猜想到,当年的事,应该不会太愉快。
中巴车停在招待所门口,负责接待的人下了车走进去。韩建国把日记本装进西装口袋,拍拍孙建新的肩:“你保重吧!”
老三没有跟他说再见,他怕一开口就露了馅。他看着韩建国一路小跑过去,正巧碰见同行的人吃早饭回来。他和他们走在一起,因为个子高,所以背有点驼,一边说一边笨拙地穿上西服,又变回了那个在火车站广场上,土得掉渣的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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