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只交代了一句话:“给那荷包系根绳子,一定要好好挂在脖子上。”
出发后,一路上所遇的每位村人都向阿临低头致意。
不出半晌,二人便远离了村落,田地也渐渐消失,到处都只见荒芜的土地。
宝禾先生带头走在前方,阿临则跟在他身后。
走累了,坐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阿临将村长赠他的那颗黑石子拿出来端详。即使在白天,那色泽也依然令人着迷——浓重的黑色当中夹杂着点点星光,如果仔细端详一下,数一数那串星光,会发现刚好是七颗银星,整齐地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你那是什么东西?”宝禾先生凑过来问道。
“村长送我的,作为药丸的回礼。”
阿临用指尖捏起那颗石子给宝禾先生瞧。
“这不是‘七星石’嘛。”
“七星石?”
“对,很罕见的。你最好小心珍藏。”
那之后,二人没有再迷路,顺利抵达了目的地那座温泉。阿临虽是头回泡温泉,感到万分新奇,但好在他到底没忘了工作,把关于温泉的感受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了宝禾先生,让他写进日记簿中去。
返程途中,他们又迷路了大约三次,但情况都不至于特别糟糕。
回到城中,旅行结束,与宝禾先生告别时,阿临颇感不舍。好在两人都住在同一座城,并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隔了些时日,宝禾先生将旅行所获写进了折叠本,顺利付梓,在书店做工的阿临亲自将他的书摆到了架上。
可惜,阿临虽然初次见面就已对宝禾先生情根深种,这番心意却始终不曾向对方流露。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位作家先生。
后来,阿临23岁时,经由师傅说媒娶了一位门户相当的姑娘,并有了三个孩子,过着既饱含辛劳又深感幸福的日子——每日白天出去做工,晚上回家帮着妻子悉心抚慰啼哭的小儿,凝望着孩子的小脸,直到他们安详睡去;既有自己乱发脾气怒摔饭碗的时候,也有妻子火冒三丈,两人赌气谁也不理谁的时候。
某次,在院子里乘凉时,最小的孩子好奇地望着他脖间挂的荷包。他便自其中去处那块七星石,将从前旅行的回忆娓娓讲给孩子听。
这样平淡且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阿临三十岁。那年秋天,附近人家有个汉子抽烟时用火不慎,失手酿成了火灾。木制的房屋不仅易燃,而且火势蔓延极快,顷刻之间,阿临家便被火舌吞没。幼子们未能及时逃生,阿临反身冲回火海相救,然而却再也没能出来。
他因吸入过量浓烟而陷入昏迷,身上衣裳亦随之起火,而葬身于烈焰之中。
等意识再度清醒之时,阿临已蜷身于一狭小的空间之中。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到了黄泉彼岸,自脚尖至头顶,皆被温暖的液体所围裹,舒服又安详,身子仿佛要融化掉一般。偶尔,手脚会跟一条绳状的东西缠绕在一起。
直到后来,阿临才明白那是脐带。而被他当作黄泉彼岸的地方,则是母亲的腹内。
某一天,那里变得格外逼仄憋屈,让他十分难受。正当这时,接生婆一双手将他拽出母亲体外。
“哇——!”随着一声啼哭,阿临重新感受到了生的气息。
起初,他以为自己死了一回,投胎转生做了另一个人。然而低头望向自己的某张面孔,却是记忆之中的母亲;被她抱在臂弯里散步时,看到的景象也似曾相识。
阿临并没有转生成为一个新的人,他仍被取名叫做阿临。他仍是他,又再度作为自己降生到了世间。
由于带有前世的记忆,身为婴儿的阿临在出世一个月左右时,已经能够听懂周围大人的对话了。从人们的谈话中他了解到,自己出生时手中攥着一颗黑色的石子。所谓石子,则必是那块七星石无疑了。
在前世的人生中,阿临并未听说过自己一出生手里就握着什么黑色的石子。所以,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莫非都起因于这块石头?
在火灾中丧生时,阿临身上也佩戴着它。正如村长所叮嘱的那样,一直到死,石头都不曾离开过他身边。村长曾道:“只要如此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阿临的母亲把他出生时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块石头装在一个小巧的荷包里,挂在他脖子上。他时常把那石头掏出来,放在手中把玩,觉得这石头必定是村长赠与他的那颗,无论形状、大小或是色泽,都完全无异。有时候他就在想,如果“夜”这种东西能够化作动物,那它的眼睛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眼看着多年前就已故世,原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的亲人们依旧活着,且在自己眼前行走活动,起初阿临倍感讶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便慢慢习惯了。有时他甚至觉得:第一次的人生不过是场梦境,事实上全都不曾发生过。
尽管如此,只要忆起前世的妻儿,他依然感到十分怅惘。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若还在生的话,或许某天仍可再会也说不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临渐渐长成了一个男童,家里也添了新的小生命。
“囡囡,仔仔,你们看,这是妹妹。”阿临的母亲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微微侧着身子,让其他孩子来见见家里的新成员。
阿临好奇地看着在母亲臂弯里睡着的小妹,说实话,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印象其实并不深。在前世的记忆里,妹妹好像总是病着,没等长大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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