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但是不睡了。”关陆答,“睡了更累,净做梦。梦里都在走迷宫。”
魏南也没开灯,两人就在半暗半明的室内对坐。魏南递水给他,关陆问,“你上一次做梦是什么?”
魏南上一次做梦是在见楚女士之前,那天晚上他梦里回到二十年前的某个时候,并没有起伏的情节或是激烈的感情,只是一天深冬下午,他在书桌前写字,忘了写的是什么。抬起头时,窗外竟又开始下雪。天还是雪亮,外面屋檐重重叠叠。雪也下得层层叠叠,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
他不曾经历过这样一个冬日,在和楚女士见面前却做了这样平静至极的梦。
身前身后再无他人,眼界里再无他物,天与地间一色洁白。
关陆设想那个情境,确实是平静至极,也寂寞至极。
魏南就是这样的人。关陆早就了解了。人的本质里有些早早定性、无法改变的东西,魏南是这样的人就像他是那样的人,你可以去了解,却无从谈改变,更不必去为对方做弥补。
他们就这么坐着,各做各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相互陪伴,等过十几分钟,窗外升起一片曙光。
这一天横竖无事,吃了早餐,苏樱去厨房看人包饺子,剩下四个大人,可分成两对,气氛就稍显不对。
吴怀莘笑了一下,说昨天下棋只有两个人,不热闹,今天可以玩点别的消磨时间。
关陆一想,麻将,纸牌,都好呀。他来了精神,极力赞成。
结果苏女士让家务助理去取了套东西,关陆一看,四方棋,想说这玩意儿就比那西洋棋好一点,给苏女士眼神一扫,话就变成,“这……个,好久没玩了。”
吴怀莘向魏南介绍,“象棋的前身,恰图兰卡。”
关陆听他吴叔叔又要习惯性的追根溯源,就主动接过话头,一边摆棋子,一边大刀阔斧地把规则砍出几条,跟魏南讲了。
四方棋,顾名思义是四人游戏。有趣之处在于参赛者分为两派,你要选择一个盟友。在游戏过程中,你可以选择自己斩将夺旗和敌方厮杀,也可以顾好双方后勤辅助盟友取胜。基于这种特征,游戏开始不久,局面迅速地转为苏女士和关陆的较量。
吴怀莘还是有些担忧,大过年的,因为一个游戏争胜负,闹得苏嘉媛和关陆怄气,怎么收尾?
魏南却认为,关陆在这些事上有分寸,不会过分争强好胜。
关陆玩牌或者下棋,最见不得两种人,一是张大夫那样,走一步想半天,犹犹豫豫没有主心骨,让人望着他急;第二种就是魏南这样,不骄不躁,不疾不徐,你费尽心机赢了他,他还是那张脸,让人半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一天和魏南同一阵线,关陆这边局面仍是大开大合,但奇兵用少了,竟也有点兵中正道的意思。最后不知他有意还是无心,险败给苏女士。
这时近午饭时间,苏樱从厨房出来,扯着吴怀莘的手去餐桌。关陆道,“输家收场,我来收,你们先去吃饭。”连魏南也支走了。
厅里就剩下他和苏嘉媛。
关陆玩着那几个棋子,说我明天可就走了,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干妈没跟他客气,说,“你上次的话我想过了,总结起来无非三个字,你信他。我到现在都不确定,你是天生还是后天养成了这种性格,一旦相信就不让自己再有疑虑。我只后悔没把话说在前头,你最相信的东西,往往最脆弱。”
因为经历,因为个性,苏嘉媛是个不信者。关陆很多时候不深究自己信不信,幸运的是,到现今为止,他还没有失去信的勇气。
苏嘉媛在这个问题上说了很多,对她而言,可以称得上不厌其烦。她毕竟也是个做妈妈的人,如果不关心,又怎么会反复说。但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到头了。关陆的事,他尊重她,却也不会让她做决定。
关陆捡起不同颜色的棋子准备分开摆放,绿黑联盟对抗红黄联盟。等他把那四色归成堆,这才抬起头,在棋盘上横贯地虚划一下,示意苏女士,“我和他是盟军。”
关陆根本没想过要赢魏南,也根本不允许自己站在魏南的对立面。
人们经常说,情场如战场。在游戏的战场上,关陆选择和魏南同一阵营,那么游戏结束之前,他信任他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关陆一直知道为什么别人对他和魏南的关系持不支持态度,他和魏南之间缺乏一些坚固的纽带。他们本就不可能有婚姻约束、事业相关、经济捆绑、血脉子嗣……甚至双方的感情都不会完全表露。
而抛开语言的伎俩,说句实在话,他和他之间确实没预设什么可充当保障的东西,这段感情中最难得的,也就是彼此间的一个信字了。
吃完午饭,关陆揣着打火机说出去透气。
他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远远地看见魏南过来了。关陆看着手上那大半根烟,挺舍不得的,就暗存侥幸心理,没熄掉,只让了让身,避开魏南,打算继续抽。
这种投机行径终究没能得到上峰姑息。和魏南对视几秒,关陆啧一声,到头来那烟还是中道崩殂。
这两天每次抽烟都被魏南撞上。他郁郁了一下,怀疑,“您故意的吧?”
魏南问,“刚才说了什么?”
关陆就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扯,哦,没什么,有人担心过几年我被你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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