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难言激动情绪,那是恍然大悟后的兴奋感。他急切地转过头想去和陆老师说话,陆尚礼察觉到少年的动作,无奈地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
观众席灯光很暗,只有舞台上传来了一些微光。黑暗中,陆尚礼面部的轮廓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他俊逸儒雅的容貌。
何竹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对方。虽然两人座位挨得很近,但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层透明玻璃竖在座位中间,将他们隔开。
少年恍然觉得陆老师像是电影荧幕里的角色,自己可以无限地贴近他,但永远无法触碰到他,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想到刚刚希尔贝特出场时的情景。希尔贝特是一个傲慢任性的富家小姐,马塞尔与她在花园中相遇时,甚至不敢张口主动和她搭讪。可年轻的马塞尔就是爱上了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少女,而且一生都把与她相遇的场景铭记心中。
虽然陆老师不是什幺大小姐,但于自己而言,确实是一个很有距离感的人。今天晚上,两人一起走进剧场时,从头到脚的画风都不一样。自己东张西望,傻里傻气;陆老师风度翩翩,成熟稳重。如果不是两人牵着手,也许在路人眼里,两人根本不是同伴,只是凑巧站得近些罢了。
当初陆老师回国时若是没有决定来d大工作的话,或许两人的人生永远不会有交集,两人根本就不会相识。像自己这样普通的人,哪怕是走在大街上,与陆老师擦肩而过,对方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邀请自己一起看话剧了。
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让他们在这幺大的世界里相遇了。
少年怔楞地看着陆老师完美的侧脸,小胸脯间心跳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直到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少年连忙坐正盯着舞台,不敢再去看对方。
话剧到了高潮部分,男主人公表演了一段文本量极大的独白。当他泪流满面、深情悲怆地念白时,何竹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完全沉浸在马塞尔的内心世界中,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马塞尔的心声。
震撼人心的念白结束后,全场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几个演员携手走出来谢幕,观众这才被惊醒,霎时间剧场内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何竹跟着大家一道儿使劲儿鼓掌,小手都拍红了。
这出话剧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走出剧场后,何竹兴奋道:“陆老师,谢谢你带我来看这出剧,真的好棒”
陆尚礼揽着少年的肩膀,护着他穿过散场的拥挤人潮:“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何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本书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但是看了话剧以后,我好像有些理解原着想要表达的东西了。”
陆尚礼道:“话剧和文字虽然是不同的艺术形式,这出话剧也删改了很多情节,但是两者要传达的精神内核是相通的。你能通过真人表演,联系到原着的意识流文字,是因为你和主人公一样,是个敏感而细腻的人。有你陪我看,我真的很高兴。怎幺样,现在要不要去喝点什幺?”
何竹兴致很高,想和陆老师再聊一聊,于是两人便步行到剧场不远处一个小资文艺的咖啡馆。来之前他们都吃过晚饭了,现在时间也不早,陆尚礼简单地点了两杯红茶,配了芝士蛋糕。两人在小圆桌边的沙发椅上并肩坐下,聊了很久话剧和原着,气氛愉快极了。
陆尚礼端起红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听到何竹感慨:“那个演希尔贝特的女演员真的好美。原着里说希尔贝特的头发‘黄得发红’,我当时都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什幺颜色。见了这个演员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种头发。”
陆尚礼笑笑:“这本书是以马塞尔的回忆录的形式写的,很多东西都亦真亦幻。因为普鲁斯特写的不是马塞尔的人生,而是马塞尔对自己一生的追忆。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无意识地美化、加工,甚至被篡改,所以这些追忆并不是真实的经历,而是意识的产物,这就是这本书的艺术内核所在。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希尔贝特到底是什幺模样,马塞尔自己也无法肯定。我们看到的希尔贝特,其实不是真实的她,而是马塞尔回忆中的她,是他的意识美化过的希尔贝特。所以在他的追忆中,希尔贝特是如此动人,而且,因为她是活在回忆里的少女,所以她会永远动人。这个希尔贝特,是属于马塞尔一个人的少女,一生一次的初恋。”
何竹感慨道:“人的情绪真是很复杂,难以捉摸。我现在相信了,这世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眼,一个人就会爱上另一个人,哪怕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
陆尚礼放下了红茶杯。
他活了小半辈子,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做什幺事都顺风顺水,一切尽在掌握。可是现在,听了少年这几句话以后,他的手指居然开始微微颤抖,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是两颗心灵发生共鸣时,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他轻轻握住何竹放在沙发上的手,嗓音有些低沉:
“是的,有些人在漫长的相伴中日久生情,有些人只要对视一眼就能产生化学反应。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上一秒,你还不想恋爱,不想结婚。没错,做一个独身主义者有什幺关系呢?就算独自生活一辈子也很好,很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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