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家屯村,跟爹入京的初次旅程,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上辈子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邬冬生隐约记得,八岁那年,爹牵着自己的手,一入萧府大门,所见就是成排怒放盛开的桃花树,一团团粉粉、一簇簇桃桃,迎面而来,好不浪漫如人间仙境,好不美丽如天上极乐殿。
那时候,爹与他之间,还有如生人般陌生,不是爹故意疏远他,也不是冬生特别内向、难以打开心房。
这是江家屯出身的人们无奈的宿命——在外给人当奴才,导致长年无法返家的男人们,经常只能靠着书信往返与形同守活寡的妻子联络感情,与儿女们更只能靠着两、三年一次的返家省亲,才得相会。所以夫与妻生别,父与子生疏,一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喏,冬儿,这里就是爹住的地方,也是以后你住的地方。爹的工作,是替宅子里的老爷、少爷,打点大小琐事,将老爷和夫人交代的事安排妥当。你往后的工作,则是陪伴证少爷……就像爹之前在家中跟你说的那样,你记得吗?」
仰头望着爹的和蔼笑脸,冬生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相当的不安。
他一点都不想到这个「仙境」来,因为娘哭得好伤心、好可怜。爹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娘和自己相依为命,没有了自己在身边,娘不就一个人孤孤单单了吗?
可是爹却说「作为一个江家屯人,你就得习惯与爹娘、与家人分开的日子,因为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是我们将要伺候的主人。你要将主子的家,放在第一位,自己放在最下位,懂吗?」
冬生很想说「不懂」,但爹爹所说的话并不陌生,因为这些话,冬生早就听村里教导孩子们礼仪、读书识字的老人家们说过许多次了。
像是「一个好奴才,是绝对不可以忤逆主子的决定,擅作主张。」,或是「一个称职的奴才,要时时刻刻注意主子的需求,随时做好准备。」之类的话,村里的孩子和冬生早已听得滚瓜烂熟了。
有时冬生会觉得他们说的自相矛盾,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一下子,说奴才不能自作主张。
一下子,又说要先做好准备,主子还没开口前,就送上主子需要的东西。
到底奴才该怎么做才对?该怎么做才好?老人家们给的答案却是「一旦你是个奴才,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的敷衍答案,让冬生好生困惑。
那些老人家和爹爹,似乎都认为时间到了,冬生自己便会懂了……真的吗?冬生自己却深感不安。
也许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江家屯人;也许时间到了,自己还是没办法心领神会、融会贯通;也许自己会使爹失望、丢爹的脸?
但是……
「爹爹带你到证少爷的房,先跟证少爷打个招呼吧。」
当他在一间大得可以让全村子的人一起睡的房间里,见到爹口中的「证少爷」时,那一切的担心,忽然都消失了。
「证少爷,小的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名叫冬生。以后他负责照顾少爷您的起居、陪您玩儿。」
胖嘟嘟、白皙肥嫩的脸颊,一双浑圆、炭石般黑漆漆的大眼睛,颊上飞上两朵红云——天底下竟有这般可爱的娃儿,着实让冬生感到意外。
接着,只见那胖娃儿先翻身、跪地,再撑起他胖胖的小短腿儿欲站起,却前摇后晃地平衡不了身。
「危险!」冬生想也不想地便奔了过去,一把捉住他滑不溜丢的小手,在他跌坐下来前,抱稳了他。
一脸呆呆的小胖娃,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冬生穷紧张的模样,忽然咧嘴,格格格地笑了。
「冬!」、「冬冬!」地喊着,还用小掌不停拍打着冬生的脸颊。
讲实话,还真有点疼。
「证少爷很中意你的样子。」见到这幕,爹蹲到了两人身边,讶道:「他不爱开口讲话,居然会叫你的名字。」
冬生忽然觉得这些小拳头、小巴掌,也没那么疼了。
爹笑了笑,摸摸冬生的头说:「还有,你刚刚那样保护少爷,做得很好。以后就像那样子,随时盯着少爷,别让少爷发生危险就对了。」
「我做得很好吗?」冬生胸口中灌满了骄傲。「我是个好奴才吗?」
「嗯,是个好奴才。我们家的冬生和爹爹我一样,都是天生的奴才命,不愧是我邬宗一的儿子,爹爹以你为傲。」
爹的一席话,言犹在耳。
但是爹若是知道,现在自己与少爷……爹又会怎么想?他一定是大失所望,痛骂自己成了失格的奴才,然后将自己逐出家门吧?
「你在想些什么?」
蓦地,沙哑亲昵的呢喃窜入了耳窝内,耳背被轻咬了一口。冬生打了个哆嗦,缓缓张开迷蒙双眼。
谁能想象,当年那个胖胖的、肥嘟嘟又可爱的娃娃,现在竟成长为如此俊挺高大的美男子?
……而且,还成为支配他、欺压他邬冬生的可恨暴君呢?
二、
试问邬冬生是生得好看,或不好看?十个人中有九个,应该会回答「好看」。
但若再追问,他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吗?恐怕十个人中,就有十种不一样的答案。
这就好比所有的花儿皆美丽芬芳,但是芍药、牡丹,各有千秋,人们也各有所好。一个艳、一个娇,有谁能说芍药一定不及牡丹吸引人、不及牡丹招蜂引蝶呢?
不,其实冬生是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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