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师父和我回到庭院,把提炼房里那一簸箕松果都炒了,又每人喝了一大碗椰子汁。
黎明时风浪那么大,这会儿天却又燥热起来,太阳烤在身上很舒服。我把昨天从密林里带回来的新鲜松果拎到院子里剥起来,打算趁着好天气晒一晒。
才剥了一捧,师父就叫我停下来,要我随他到海边做饵去。也好,做饵不外乎就是待在软乎乎的沙滩上晒太阳,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我来到海边,就坐在了海浪与沙滩的接痕上,让海水在涌来时可以刚好浸没双腿。师父则远远地埋伏在一棵椰子树下,手边有一个伪装成椰子的松脂球,不过那松脂球着实大了点儿。
海浪漫过双腿,我看着腿上那些细致的鳞片。之前也许天天看到的缘故,没觉得它们有何变化。今天经师父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是觉得鳞片的光芒比早年强盛许多。师父说魔昂本是住在遥远的深海,那他要有多么明锐的双眼,才能感知到鳞片在海边放出的光芒啊,要比昨天那只大海鸟的眼睛还要明亮吧……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我的双腿。我又渐渐想起晚上那个梦,越想越入神。醒顿过来时,发现海浪在不知不觉间已有所增长,原来它们只能勉强碰到我的膝盖,现在它们已经打湿了膝盖上方的衣角。
风也渐长。太阳正钻进一块云里去。
吞下太阳的云,则在沙滩上投下辽阔的暗影。
突然间,前所未见的,原本匍匐着的海水如同长了脚,瞬间站立起来,在我面前形成一道高高的水墙。在水墙之中,竟然真的有一个模糊的身形,正随着巨浪朝我的头顶扑下来。
粘湿的液体一下便将我罩个完全。不是海水,而是师父适时抛过来的松脂。这一大球松脂一缩再缩,只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小颗坚硬的琥珀沉在沙石中。
我被松脂裹住的时候正仰着头,此时在琥珀中也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只见到海水在琥珀上方滚滚流过。水退了,我又可以看见高远的天空。
我在琥珀中听到巨大的脚步声,亦能感觉到沙石传递过来的震动。可能是师父正从椰子树那边走过来。果然,我很快就看到师父蹲下来捡起了包着我的琥珀。此时,遮住太阳的大片云朵已经移去。师父举起琥珀对着明晃晃的阳光,见里面只有我自己,不免失望地皱皱眉,正欲转身。
却在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师父脚边窜起一大股水柱。水柱旋即向师父擎着琥珀的手臂砸下来。师父一惊,裹着我的琥珀被失手扔出,冲进一股激流之中。
那是一股回流的潮水,裹挟着琥珀,向大海深处涌去。水流迅速,充斥着密集的气泡,我看不清四周,不知道师父是否还好,唯有随着水流茫然地向前。
琥珀在水流中滚动,把我转得晕晕乎乎之际,已经抵达到一只大手的掌心,我还没来得及去看那魔昂的面目,便被他从掌心拾起放入口中。
周遭彻底黑暗下来。琥珀此刻正躺在魔昂的舌头上,像一颗嵌在蚌壳内的珍珠。而我,则是珍珠体内的那粒沙。
魔昂开始回游。他似乎游得很慢很慢,我感觉不出多少速度。除了偶尔的轻微颤动,琥珀总是停得稳稳的。而他口舌间的热度则渐渐透过琥珀,传递到我的身上。
我自小长在师父身旁。师父从不鼓励我反抗,只教我要去接受。比如,我从未在雨天撑过伞,因为师父说仙人和草木一样,也需要雨水的润泽。师父还说,不能去分辨好事与坏事,一切发生的都是命轮中注定的事,唯有接受,才是一件事情的终点。
所以,即便魔昂在下一刻就可能把琥珀吞进肚子里,亦可能回到巢穴把琥珀砸开,像吃核桃仁一样把我吃掉。但在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的却只有他口中的温暖,并不糟糕的温暖。
既然四周黑漆漆一片,我便也懈怠起来,在魔昂悠长的回程中,渐渐睡下。他则一直前行,似乎要游到海的尽头。
终于,我在恍惚之间,觉察到魔昂的姿态有所变化,他似乎由浮游的姿势转为站立。随之,一股微光悄然欠开,我随着琥珀骨碌到魔昂的舌尖滚过坚硬的牙齿,然后落进他的掌心。
我被魔昂拿到眼前去观察。他看着我,我亦看着他。只见到他额角凸现着叶脉一般的筋络,脸侧腮边都生满浓密的胡须,唯露出锐目钝鼻,目光中则充斥着突兀的力道,让我不自禁想低头躲避。然而碍于粘稠的松脂,我只能微微的微微的垂下眼。
魔昂没有开口,他只是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琥珀的表面。我能看到他指肚上深刻的纹路,还有交错的疤痕。心突地动了一下。再抬起眼,却已被他攥进了手心。
他在大步前行吧。我随着他的手臂,规律地摆动。我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随师父去仙都,曾见过吊在青慈藤下的摇篮。有一个温柔的仙姑轻轻推着摇篮,坐在里面那个比我小不了多少的仙童在快乐地笑着。回程时,那摇篮空着,师父就把摇篮裹进一滴松脂里,想带走,结果那摇篮连着的青慈藤蔓忒有韧性……
☆、第三念
我再次醒来时,琥珀已经停在一张石桌上。
这是一间石室,比我原来居住的仓库还要简陋,但占地颇大。
尤其是,我现在身处琥珀之中,小如蚊蝇,更加觉得这房间辽阔得出奇。想必是这墙体太阔,根本找不到那么大的房顶吧,顶棚中间居然露着一个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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