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文时间: 2/3 2013
乐六刚到屋里,还没坐定,一直不说话的王师毅竟然翻身起来,问道:“你那钩子,能拉得多远?”
这王师毅,平时逼著赶著要他说话,他也不愿,到後来乐六烦了,任他沉默去,怎麽今日一反常态,说起话来?
“你问这个做什麽?想偷偷跑了,还是想截断联系?”乐六照例不屑地问,一副不大理睬的模样。
王师毅倒是练成了应付他的办法,绕过问题,只问自己的事情:“能拉到京城麽?”
……你当我是什麽?也不想想就算是一根棉线,要拉到京城,需要多少长度。乐六觉得王师毅问得好笑,可把这话放在心里仔细琢磨一番,滋味不大对。
京城……听说河沙门就在京郊……
乐六有了种猜测,八成是准确的。他不再想下去,只说:“断然不可。”
王师毅眼中的光立即黯淡了许多,乐六看在眼里,他果然猜对了。
“你要回河沙门是麽?”原本打算再也不提,可乐六看著那褪去的光芒,一闪神,就说了出来。
“离开河沙门的时候,我说年前一定回去,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被乐六识破,王师毅也不回避,说起缘由,“眼看年关快到,若是可以,我想回去看看,看看爹娘,看看小凌,看看门里众人如何了。”
王师毅,你到底是长了什麽胆量才能跟我提起这事儿?你怎麽能跟我提出这种要求?你以为听了这般说法我就会放人麽?王师毅……你到底有没有当个玩意儿的自觉!
乐六对著王师毅,头一回不知该跟他说些什麽话才好。在他看来,自从第二次给王师毅上了钩子,王师毅就变得了无生趣,也变得无所畏惧了──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什麽话都敢说,全然不顾自己在韩府在乐六这里的身份地位。眼下居然能说出回趟家看看……你以为你是来安德修行还是来安德上工的,说走就走得掉吗!
王师毅见他不说话,接著说:“也不是跟他们面对面,让我远远看著便好。”
这口吻乐六听著很不舒服,方才还胆大包天,现在声音里却传出请求的痕迹,虽然微不可闻,但乐六何等敏锐,怎麽会听不出来?
平时在床榻上,乐六总是说玩意儿该乖点儿,做他乐六的玩意儿要听话,总转著法子想王师毅求他,可真把王师毅整到要放下尊严乞求的时候,乐六又不干了,说不出哪里奇怪,就是不对味。现在离了床榻,王师毅这种口气还真是第一次,乐六一时间翻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麽好像王师毅不跟他拧著来他就不舒服似的?乐六还想,不会是他就要那种处处对著抗著的感觉,但又觉得不对,很不对头,眼睛耳朵甚至心里都像被什麽蒙住了,动弹不得。
王师毅大概以为他怎麽都不应,便退了一步,又说:“或者寻一种法子,不留痕迹地给他们送个信报个平安,至少让他们有个年过……”
这真真切切是在求乐六了。乐六就觉得耳朵里一麻,後面王师毅要是还有别的话,他字字都听不见了。
王师毅在看著他,抬起眼来看他。入冬後天气渐冷,看那边宫寒飞已经把裘衣都找了出来,而待在他这阴冷屋子里的王师毅还只披挂著一袭里衣。王师毅好像真不觉得冷,乐六知道河沙门的大浪淘沙一派武功至阳,大约是能抗得住寒冷;可眼前这个王师毅,仍旧是那副打扮,但放在从不畏寒的乐六眼中,怎麽看怎麽觉得冷,怎麽看怎麽觉得那人分明是瑟缩一团的,分明教别人可怜。
王师毅的脸上,还是平时那种坚毅不可动摇的神情,乐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儿看到所谓的可怜。
其实更令乐六说不出话来的是王师毅提到的那些事情。过年,亲人,挚友……谁说王师毅心死了?那里满满的都是牵挂,都是期盼,如何谈得上是死了?
那些亲人朋友的事情,乐六不懂,从来就不懂。自小只有人教他驱尸,教他操纵身体里缓缓织出的线,没人教他那些毫无意义、平添烦恼的事情;草溪村里的人,只知道谁驱尸更厉害,只知道谁是谁的师傅,没人知道谁是谁的父母兄弟。
就连乐六这名字也不是父母给的。不知昰谁定下的,那年草溪村里生的孩子都姓乐,生到他是第六个,自然就叫乐六。
不对,不全是,也许曾经……断然甩开脑海中隐约浮现的模糊景象,乐六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理解。现在看著王师毅的面孔看著王师毅的眼神,乐六耳朵里面麻了一阵,跟著眼睛麻了身体僵了,原本就冰冷的身体冷得更快,就像是身上那些半凝固著的血液彻底冻住了似的,胸口也冻得结实,尽是冰碴子在里面晃荡;冰碴子尖锐,次次都刺在内里的肉上,比小时候被师傅用钩子挂上还痛。
驱尸鬼手是什麽角色?在江湖间悄然行走这些年,还没人能让他痛过,遇上的人都只有隔著遥远的距离就被束缚住的份儿。但这一次乐六是尝到痛的味道了,仍旧是远远的距离,那人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乐六自己疼个厉害。
……怎麽可能再这样下去?几个月来面对王师毅积累著的郁卒这下要挣脱出来,把那些由内而外捆著乐六的冰碴子一个个敲碎,爆裂开来──只可惜那些郁卒也不大热乎,冰裂了还是冰,棱棱角角反而多了,只会叫人更痛。
一转眼,乐六竟然大步迈到王师毅面前,伸手隔著袖子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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