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一次,”韩晔古怪地看了眼神色温软到近乎宠溺的李诵,理了理衣襟,“那一年叔叔已经十四有余,我虽是稚儿却也清晰地记得一向和婉的夫人突然像个泼妇一样拉着叔叔的衣角不让他出去,后来大人自己进了木屋,过了一会儿,将叔叔抱了出去。也是自此,叔叔本来安于谷内未经世事的心动了,他开始只是将我和景俭叫到身边打探坊间形色,后来有一天,叔叔自己跑了出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君瑞不会走远的,他的娘,是他心中最大的羁绊,胜过天下。”李诵突然发现张珙的确是个很好懂的人,他要的只有那么一点。
“对,叔叔不到一月就回来了,他还带回了大人的死讯,以及立志报效兴亡的誓言,”韩晔拔出剑削去突兀的树杈藤蔓,到了这里,不知道原先开拓的人是无心了还是体力不支,凌乱得过分,他朝远处眺望,无果后看回来,说话也吞吞吐吐,“我还从未见到过,人的愤怒可以可怕到那种程度,叔叔在草庐外跪了很久很久,有一天我醒来,就再没看见他。”韩晔看着欲言又止的李诵,“很多年后,我也长大了一点,我问叔叔,为什么夫人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有他当时,是怎么样的心情。”韩晔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停在那里望着天空,轻仰的下颚上朝露衔垂,“太子殿下,可要好好善待叔叔,不然,太子殿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君瑞他,说了什么?”李诵步履稍显焦急,握住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
“叔叔告诉我,太过凝重的爱,在无尽的等待和伪装在豁达下的痴怨消磨下,只会演变为畸形的恨,不死不休。”韩晔让开了路,“前面一直过去就是夫人的墓,晔便不过去了,还请殿下多宽慰叔叔。”
“恩,我知道。”李诵伫立凝视着远处那道刺目的白色身影,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微风拂过他的额角,在这仅属于两人的静默中,苦涩得似乎泛开一抹酸气,他的脚挪了挪,片刻又退了回来。
天昏暗了下来,执了玉骨扇的清雅公子从那一地枯枝上掠过,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他到了墓边停了半响,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向那个削瘦跪着的人身边,李景俭摇了摇他的肩,语气中带着万分的不忍:“叔叔,随景俭去用膳吧,夫人交代过,即使你回来,也不许到她墓前来,小晔将尸身交给你安葬,已经违背了夫人的遗愿,而且娘,待会说要过来。”
张珙没有动,就像没听到一样,他还记得自己那样欢喜地跑进屋里却被赶出的场景,一个弥留的人,从哪里了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汇聚得出那样足以致人万劫不复的目光,凌厉到,他即使看不到,也足以彻底碾灭他所有的勇气。娘已经很多年没跟他说过话了,除了他不常在的原因,也是他们之间隔阂太深,那时,娘却说话了,只是一字一句,都像贯穿他的钢针,他痛得连呼救都喊不出:“去吧,随你父亲去吧,去你们那千疮百孔的锦绣河山上面吧,去面对你们那沉泛丑陋的宦海吧,还来离我这个心胸狭隘的老婆子做什么。”
张珙的目向他转了过来,在将那坟头添上最后一柸土时他便可以看得见那木牌上自己歪歪斜斜的字迹,他突然很想放声大笑,却也痛不欲生,他脑海中母亲的脸已经模糊,他如何拼命回忆,也无法完整拼凑出很久以前,那个待他如珠似宝的娘亲,她是他的娘,也是他的恩师,她养育了他,一个人抚他长大,让他有了健全的人格,不过,那怀抱永远变成奢望了,她是在等他的,即使是因为怨恨不甘,她也在等她的儿子回来,撑着油尽灯枯的身体,去见自己的郎君以前,将这场戏落幕。
张珙的唇抖了抖,太过干涩的嗓子发出的音根本连贯不起来,他专注地观察木牌上的碑文,指尖一划一划:“她,是我的,娘,我,是,她的儿子,永远,都是。”张珙的被悲恸地颤,掌埋在松软的新土里,“我的掂花小楷,娘还说看着好看,要我练好了给她刻一面小镜,但现在,却只能刻这块碑了。”张珙一身衣袍上有不少划破的痕迹,灰扑扑的没多少神采,忽而,他伏在墓堆上便疯狂地徒手开始挖,景俭被他野狼一样的凶狠震慑,竟愣了许久才上前环住他:“叔叔,你想叫夫人不得安宁吗?”
张珙疯狂地挣扎,一身的伤,在挤压下痛得他只想仰天长啸,他凄厉的喊叫吓坏了抱着他的景俭,居然手一松被推到一边:“叔叔,你怎么了?”李景俭的发冠微乱,从不离手的玉骨扇掉进泥土里也顾不上去捡,他心中昔日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如今痛苦地嘶吼,那披头散发的样子让他根本不敢相信:“叔叔,你别这样。”
张珙跌在墓上哭了起来,泪刚滑出他又受不住地捂了眼,顷刻而至的黑暗中,他的世界就像只剩下了他一个。
“叔叔,”李景俭担忧地用衣袖拭去他脸上被泪沾染的泥土,翻过来的袖上猩红一片,他惊慌地抓住他的臂:“停下来啊,不要哭了,小晔,小晔,你在哪里?”他手忙脚乱地擦着好像擦不尽的血泪,突然张珙往他身上一伏,血腥气更加浓重起来,他看着吐出一口血后脸色惨白的张珙,忽而抬了手,“得罪了,叔叔。”他的手往他颈边劈下,却又在看到张珙那种满满痛苦的哀求的眼神时缓了下来,景俭为难地皱了眉。
“景俭,不要。”张珙哀求的声音就像呜咽,似乎所有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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