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致解释道:“王爷说错了,并非满朝奏疏全部留中不发,正经的朝务皇上还是批了的……”豫王厉声道:“我跟皇兄说话,你也配来插嘴!”接着向嘉平帝说了下去:“臣弟抄来的这五十二封奏疏,其中六封是俞相的,其余都是各科台谏所上,里面——”
嘉平帝有气无力的道:“里面都是攻击林卿的,从不孝到谋逆,种种大罪都有,这几日朕都看腻烦了,不消再说。”豫王道:“那皇兄还袒护他!”
林凤致又插嘴道:“这是圣心明断,知晓微臣冤枉——”豫王恼道:“管你什么冤不冤枉!我就说……我就说……就算袒护,那也该直接驳斥回去才是道理,要不索性发下各部议处,让他们吵作一团去——这般留中不发,算是什么!那不是显得皇兄理亏?”
噗的一声,却是嘉平帝将刚刚喝下去的药茶喷了出来,摇头笑道:“只道王弟今天怒冲冲赶来,是要指责寡人无道昏君来着……”几句话说得急了,又不禁一面说一面喘了几声,豫王急忙分辩道:“臣弟不敢!”嘉平帝缓声言道:“至亲手足,有什么敢不敢的……咳咳……就算外头议论我理亏软弱罢,也只图个清静,朕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反正也拿朕没办法。再说了……”
他顿了一顿,又大喘了几声,林凤致忽然轻声道:“皇上。”嘉平帝看他一眼,缓了口气,又道:“王弟想是急了,今儿起的倒早。”豫王闷声道:“昨晚吴南龄和孙万年——就是那两个新升的翰林学士,俞汝成的得意门生——又跑到臣弟那儿诉说了半宿,三更天才将他们撵走,臣弟这几日被他们着实闹得够受了。”嘉平帝道:“王弟莫要理会他们,当真缠不起,就同朕在宫里头躲一阵,自来他们闹腾,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豫王对这个皇兄的懦弱言论实在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却又不便反唇相讥,只能道:“这是皇兄宽仁,臣弟恭领圣恩。”其实成年皇子按规矩不当在宫中留宿,但嘉平帝向来笃于手足之情,即位以来,特地在东宫左近修建花萼交辉楼,除了同胞豫王之外,以前还有另几个异母兄弟燕王、鲁王、齐王、吴王等等,都常常来楼中与皇兄宴乐游赏,入夜便留宿楼中,已经成为常例。只是近两年各王纷纷成亲,奉制之国,出赴封地去了,惟剩豫王因太后宠爱、皇兄垂青,拿王妃薨后尚未续娶当理由,至今未曾之国,花萼楼也就成为他在宫中的专宿之所。嘉平帝此言一出,登时有伶俐的内侍向上打个躬儿,便悄悄退出指挥人洒扫花萼楼去了。
一时暖阁之内静默了一阵,小内侍已经悄没声息的收拾了凌乱的地面,重新插上满满一胆瓶“醉杨妃”粉菊,在白玉香炉里点上龙涎香,翠蓝的烟气袅袅浮动。嘉平帝一面由人服侍喝着定喘散,一面把玩着一柄竹如意。大家都不敢发声,过了半晌,他忽然没头没脑道了声:“豫王?”豫王一愣,应了一声,却听外面道:“启圣上,百官散了,朝房送上奏章二十七件。”
嘉平帝呼了口气,这声音分明是在哀叹:“又来了!”门口侍侯的内官已将外面递来的奏章匣子捧过来,林凤致便转过屏风去接,又叫了一声:“皇上。”嘉平帝意兴索然,挥手道:“先搁那儿,回头慢慢读给朕听。唉,今朝起早了,都未曾去慈宁宫定省,太后多半在念叨——可是外头风大,委实不想动弹了。”
豫王会意,于是道:“皇兄且自将养龙体,臣弟便去参见母后。”向皇帝告了退,领着跟随他进宫的几个侍从,大踏步出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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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离开之后,阁内服侍的内官们也一一退出了,只留林凤致在书案处将新送来的奏章按签条先一一分类列好,抄录大要,这本来是秉笔太监的事,但自从先帝留下的秉笔首案苗怀义告了老,嘉平帝所任命的新秉笔又在前年因诖误被黜之后,剩下的几个小监只能做做誊缮,这个首案位置便一直空缺着。这几日奏事骤然增多,嘉平帝正好就安排林凤致暂时掌一下秉笔——可笑奏事增多,却正是针对林凤致而来的,所以这也大约也是个鸡生蛋和蛋生鸡的糊涂帐吧。
嘉平帝此刻气喘已定,斜靠榻上,呼吸平稳的看着空中飘忽不定的浮烟,过了良久,唤了声“林卿”,林凤致便即放笔过去,躬身去领圣谕,嘉平帝却只是沉默了一晌,忽然问道:“卿今年青春几何?”
林凤致料不到皇帝居然问的只是这样一句闲话,一怔便道:“微臣是十八岁上蒙圣上点为二甲五名的。”嘉平帝微微笑道:“卿说话总是喜欢绕弯子,你是上科的进士,那是三年前的事了,这岁数还要朕用个加法。”林凤致忙道:“不敢。”嘉平帝自语道:“二十一岁……原来你倒是和阿螭同年。”
“阿螭”却是豫王的小名,自嘉平帝登基为帝、诸弟各领封爵之后,彼此间便再也不称呼名讳,没想到皇帝在背后仍以此相呼。林凤致心头一凛,正要回话,嘉平帝却又换了话题,问道:“那么,卿可又知道朕今年多大岁数?”
林凤致字斟句酌的道:“皇上春秋鼎盛,两纪圣龄……”嘉平帝笑道:“你不要又用起乘法来,什么两纪,不就是二十四岁么。我今年二十四岁了。”他忽然不再用“朕”这个自称,却跟林凤致称起“你我”来,语气甚是随意,林凤致却不敢不恭肃,只得应了一声。嘉平帝笑道:“你怎么又拘谨起来,前日你跑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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