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蔚搭住木达措的双肩,把他转了个身往寝宫方向一推,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去吧。”
直到这主仆二人背对他,荆蔚暗暗翻了个白眼,默默压下心里的话——北暝讨厌你你也不要来缠着我呀!
似乎不满于被奎疏弦染上的酒气,荆大谷主展开折扇往自己身上恶狠狠扇了几下,一阵安宁心神的药草香随扇子送出,正待离开,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一个人影。
“谁?!”荆蔚一声喝,手中折扇同时飞出!
这一招本就是试探加阻挠,没有伤害之意,折扇飞出去后撞上另一股内力折返到荆蔚手中,那道黑影却隐藏不住了。
“戒备!有刺客!保护殿下!”一直在巡逻的铁甲侍卫瞬间反应过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利刃相向。
倒霉的阮大人,突破层层守卫和机关,悄无声息的将虎符拿到手,本想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离开这儿回家乡交差,临走却被逮了个正着。他的眼神穿过将他包围的侍卫,落在荆蔚身上——就是这个人,坏我好事。
不远处的荆蔚靠在廊柱上,还在大力扇着风,扇着扇着被对面那道怨愤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眼睛真亮,特别是这样瞪人的时候,又大又亮——这是荆蔚对阮云开的第一印象。看着这样漂亮的眼睛,他刚才被奎疏弦激起的那点烦躁郁闷竟奇迹般的消退了,荆蔚满意了,笑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接下去他看到的彻底惊呆了他。
随着一道白光几乎照亮整片夜空,阮云开手中的剑出鞘了,几近透明的神剑嗡嗡震动,它被束缚在剑鞘里太久了,今天终于再次出世,毫无阻碍的吸收天地之灵气,月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如液体般流动,向剑身汇聚,被它吸收,白光愈发炽烈……
阮云开跟这把剑一样,他忍了太久太久了,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展示他的剑法、他的功夫,他觉得愧对了师父那些年的悉心栽培,可是如果要他在人前驾驭这把剑,他将更加无颜面对昔日师门。就在这儿吧,就一次,在陌生的西域,在没有人会认出他的土地上,让他放肆一次。
如江海翻滚,又如笼中鸟回归天空,如星月汇集华光,又如草木显灵。十几个铁甲侍卫根本无从下手,兵器刁钻又怎样,阮云开太快了,变化万千的招式快得他们还来不及靠近就被凌厉的剑气震荡开,纷纷倒地口吐鲜血,连靠近都不可能,还怎么伤他?捉拿他?
“风月剑法!”
荆蔚大惊,据他所知,这是修竹山庄掌门风清朗的绝学,溪渐幽曾说过,师父当年手执风月剑挑四方的风姿如仙人临世,可认识风清朗整整八年,荆蔚从没见过他的风月剑法,问他,只道:“风月已丢。”
后来风清朗被他软磨硬泡缠得没办法,让大弟子溪渐幽拿木剑给他演示了一遍,可崇尚歪魔邪道的溪渐幽练起天外飞仙般的风月剑法明显不在状态,磕磕碰碰演示了一半就耍赖不干了,恼恨大喊:“只有师父配得上风月剑法,其他人都是东施效颦!”
今日一见,荆蔚确信,这个出现在西域皇储寝殿的刺客绝非凡品,更不是东施效颦,如果他猜得没错,“已丢”的风月此时就在那人手中!
他自己在那心念电转,一时竟没留意那人因为自己的一句“风月剑法”而身形大乱,堪堪收住剑势,慌急中冲向醉酒的奎疏弦,拿他作人质快速离去。
一群人在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发现了被五花大绑倒挂着的奎疏弦,醉酒加倒挂,奎疏弦头昏脑子充血,吐得肠胃都快呕出来了,酒倒是因此醒了大半,气得直叫唤:“那孙子中了我的三千顶,跑不远,给本王追!”
他想让荆蔚配副药好让自己舒服点,刚要伸手抓他袖子就被人家躲开了。
“荆蔚!”他厉声喝道。
荆蔚转头看他,温柔微笑:“殿下快去休息,我去帮您捉、刺、客!”
“行吧,去吧去吧!”奎疏弦在木达措搀扶下,哆哆嗦嗦软着腿脚走远。
阮云开从没觉得脚下的路这么难走过,尖锐的疼痛从五脏六腑向四肢蔓延,稍微挪动一下就是浑身刺痛,这种痛感还伴随着痉挛麻痹症状,难受得他想尖叫想大哭想撒泼打滚,却知道此刻肯定有很多人在追捕他,他不能。
抽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再也反抗不了的倒了下去,眼睁睁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城门口,那两个小黑点,他知道是崔达他们在等他,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痛得晕晕乎乎中,他似乎又回到八年前那天,他拜别了师父,离开修竹山庄,一刻不停下山赶回家,到的时候,家已经没了,大火烧得房屋一片废墟,他难以置信的在焦黑的碳木里扒拉,直到双手被余温烫伤皮肉划伤翻了出来,终于在一处瓦片掩盖处发现了血肉模糊的母亲,姐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痛,痛得心脏紧缩感觉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了,痛得他呼吸困难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呃呃呃”的声音,痛得他想就此死掉就此失忆什么都不要了就让他变成一根木头或是一块石头总之是没有思想感觉的死物就好……
一会儿画面切换,他觉得那个地方熟悉又陌生,他看到了师父,平时那么宠爱他,练剑都要给他开小灶的师父突然变了脸,冷冷的问他:“云开,为什么要背叛师门?”“不是说要保护你的师弟师妹的吗?你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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