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士兵与其他管理者们的营房,隔在犯人营区与这边之间的,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有时候会用来举办一些体育活动,但更普遍的用法,是每天早上的,把所有犯人拉出来按队列站好点名。
这个制度在所有集中营内都是一模一样的。无一例外。
内容大致是,在凌晨三点起床号响起之后,由警卫负责把每个营房中的一千左右号人全部赶出来,让他们在操场上列队站好。接下来,囚犯看守出场,用暴躁的语言和肢体行动促使他们以身高为标准调整队形。这一过程通常会持续很久,为点名的到来做好铺垫。
当队形调整好,或者说是囚犯看守的愤怒发泄完之后,便开始正式点名。按照他们的喜好,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前到后,斜着点,岔着点,间隔着点……反正就是按他们怎么愿意怎么来。在这期间如果有没排整齐的队伍,那么那一整行人都得将双手举过头顶蹲下一小时。
无论冬夏,无论刮风下雨或是暴雪纷飞,囚犯始终都只穿着单薄又粗陋的条纹囚服,在黎明的寒冷中瑟瑟发抖。
这一阶段将持续到早上七点半左右,费恩和他的队员通常都是这一时间来到的。他们需要拿着名册开始点名,把前一天失去的人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但如果有人在营房中饿死或者病死,这一情况很常见,而负责把尸体清理掉的特遣队员很可能又没办法迅速地处理,那些来不及火化的尸体也得参加点名,通常是被两边的人架着胳膊。如果特遣队实在太忙,那么这具尸体很有可能被架着连续参加好几天的点名,直到尸体被运走焚化,名单上的名字被划掉为止。
除了点名,操场还有另一项用途,枪决。
当然现在只是下午,没有点名,操场上也只有几个偶尔路过的人。费恩目的是在营地里消磨时间,没有明确的去处,便慢慢踱着步穿过操场,进入属于犯人居住的片区。
这天刚好是礼拜日,犯人在一个星期中唯一不用工作的一天。但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最多也只是在居住区附近晃悠。费恩的突然到来带来了一丝紧张的气氛,即便是他面无表情地在路上散步似地走,也能感觉到周围四面八方都有目光遮遮掩掩地看向自己。就连正靠着墙闲聊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对于费恩而言这种感觉早已不新鲜了,在奥斯维辛,他的每一次出现势必伴随着无数或是惊诧或是恐惧的目光。而这边的犯人似乎完全不会在意他是谁,这张面孔在这里是不是陌生,他们只会在惧怕那身军装,或者说,是那身军装象征着的权力和残暴。
费恩本来想要加快步伐的一瞬间,听见侧边突然有一声轻轻的呼唤,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他警觉地停下来朝那个方向望去,然而只有一大群像是一个模子中倒出来的、被剥夺了个性的光头、穿着条纹囚服的犯人。而且在费恩看过来的一瞬间,他们都默契地收回了目光开始装作认真地在做各自手头的事情。费恩又四下环顾了一圈,都是同样的场景,刻意回避的眼神,找不出那声呼唤究竟源于哪里。再一细想,可能只是什么听起来相似的噪音,被自己敏感的神经接收到了而已。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依照已经在自己脑海中形成的地图,选择了一条近一些的路朝着操场那边走。仍然是千篇一律的营房,但这条路两边的人更少,像是被荒废已久,显得死气沉沉,没有一丁点儿生机。
费恩一再加快着脚步。不是因为他多么迫切想要离开,而是他有预感。自从听到那声像是自己名字的呼唤之后这种预感就出现了,并且愈发强烈。
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随时准备打开枪套取出手\枪应对。他的胆子不小,只是在陌生的地域,他需要更加小心。
他留神听着耳边的动静,努力分辨是否有脚步声正在悄悄靠近,却不料走到一处营房拐角,还未来得及观察转弯后的情况便突然被一双手臂箍住肩膀拖进房屋投下的阴影中去!那双手像骷髅一样,是毫无血色的惨白,只剩一层皮包在骨头上,手臂上粗糙的编码纹身说明此人是一名囚犯。费恩一惊,来不及转头确认袭击者身份,立刻做出反应将手肘向后狠狠一顶直击对方腹部!本来准备趁对方吃痛迅速挣开束缚,却不料这一下便直接将那人顶得松开双手向后跌倒。
费恩一边转过身一边迅速抽出枪顶上子弹对准跌坐在地上的袭击者,还没有开枪便被对方颤抖着叫出的一声“费恩!”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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